擁而上。到那時,剛剛建立的雍正新朝,就會麵臨不可收拾的局麵。而這種局麵、是胤禛不願想,更不願看到的。十四還沒有回來,自己已經派了人去,但是他手上的那幾十萬兵馬現在還是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胤禛隱隱動了殺機,麵對著這幾個和他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他的心中早已沒有了溫情。
“夠了!”站在胤禛身邊一直沒有出聲的寧德忽然厲聲喝道。她是皇帝的生母,雖然還沒有正式冊文晉為皇太後,但是缺的僅僅是一紙冊文而已。先皇在世的時候,她便已經和宜妃一道成為宮裏最有身份的人,隻是不像宜妃那樣招搖,人皆以為她柔弱溫順,並不曉得其實她的心卻是極為剛硬的,不然看她幾個兒子便知。無論是如今的雍正皇帝還是大將軍王胤禵俱是一樣的倔強,固執、不肯讓步。如今久未出聲的德妃發了怒,一時眾人都有些呆住了,睜著眼望著她。
皇考貴妃佟佳琬瑜也站起來走到寧德身邊。她是她一手扶持起來的,是康熙三十九年冊封的貴妃,原先在後宮之中便是萬人無一的地位,若不是尊重宜妃的輩分,看重宜妃背後的勢力,連宜妃見了她也須低頭請安。她和寧德在玄燁的靈柩前一站,便是當今身份最貴重的兩個人了。
寧德看了一眼琬瑜,琬瑜倒是跟了寧德幾年一向懂她的心思,於是走過去扶起尚在啼哭的宜妃。要貴妃來扶她,宜妃已經得了麵子,她心中知道再鬧下去也不像話,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她被琬瑜一攙就勢也就站起來了。
寧德的聲音裏頭透著上了年紀,經了世故的豁達,就像是深秋裏的藍天一般清澈如洗:“大行皇帝去了。他駕崩前還念叨的不過就是你們這幾個孩子,希望你們和和睦睦,兄弟齊心。老九啊,額娘從小看你便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別人說老九糊塗,貪玩,做事常常沒大沒小,你德母妃跟著你額娘從來都不相信。都說貪玩的孩子才聰明,你說是不是啊?所以剛才你心裏記掛著你皇阿瑪,說話莽撞了些也情有可原。我們愛新覺羅家的漢子都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漢子,絕不做那些蛇蛇蠍蠍的事,你說是不是啊?額娘知道你們孝順大行皇帝,那麼就聽額娘的一句話,不要再吵了。”她看了一眼宜妃,寬厚地笑道:“宜妃姐姐的身子骨一向不大好。我看今天就到這裏了吧。”隨即轉過頭,對著下麵的宮人斬釘截鐵,不容置喙道:“來人啊!把宜太妃送回儲秀宮去,她累了,該休息了。”
乾清宮的金碧輝煌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崇崇峻峻,白幔素綾的層層掩映下古老而金貴的舊器發出陳年的暗香,淡淡地,像浸透了歲月。
孝恭仁皇後270
永和宮。
胤禛下了朝,並沒有急著回養心殿。因為乾清宮停在玄燁的靈寢,所以胤禛就住到了月華門邊上的養心殿。
胤禛進來的時候,寧德正坐在窗邊發呆。院子裏不知何時飛進來兩隻鴿子,整日咕咕的叫喚著,因為永和宮這裏常有吃食喂給它們,一來二去便不肯飛走了。
“皇額娘。”胤禛不接五兒遞上來的茶,臉上的表情[yù]言又止。
寧德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海般深邃的眼睛裏露出一點溫暖:“你是氣我今天在朝上為什麼不肯接受封號吧?”
胤禛低下了頭:“兒子惶恐。”
寧德仍舊示意五兒把茶奉上,自己扶了海棠站起來,走到胤禛身邊:“我老了。”她慢慢地坐下,盯著窗外那一對鴿子,“自從聖祖爺走後,我夢裏仍舊是常常夢到他,一閉眼睛他就又站在我的眼前了。”寧德的嘴角蕩起了淺淺的笑意,仿佛陷入了溫暖的回憶中,“他似乎從來也沒離開過我一樣。其實我和你皇阿瑪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他是個愛跑的人,下江南,出塞外,又是親征噶爾丹,尤其是後幾年在宮裏的日子還比不上在宮外的日子多。”
胤禛望著那個融在光陰裏的額娘,是那麼的不真切。她原先年輕的時候就愛穿那些素色的衣服,那是自己還會替她遺憾,為何從來就不曾見到額娘像旁的母妃一樣穿些鮮亮的衣服。彼時,他年紀甚小,還正是愛紅綠鮮豔之色的時候,並不知曉那純色的好處。及至如今年紀漸長,方才明白。額娘仍是如依的打扮,卻讓自己分明覺得額娘根本沒有老去半分,仍是以前那樣從容不迫的氣度。
“皇上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皇上自己努力得來的。我這個額娘不能幫上你一點忙,一個深宮裏的婦道人家不配,也不值得皇上與滿朝文武們為我上徽號。昔年你皇阿瑪在平定三藩叛亂的戰爭後,朝臣們要給太皇太後加上徽號,皇祖母說:‘皇帝應受尊號,以答臣民之望。予處深宮之中,不與外事,受此尊號,於心未愜。此典禮不必行。’我如今連孝莊太後的一半功績也沒有,哪裏有臉麵去要這個徽號。至於搬去寧壽宮的事,額娘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如今便求你一會吧。”
胤禛誠惶誠恐:“額娘快不要這樣說。”
孝恭仁皇後271
寧德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孝心,希望額娘過得好些。我一個老婆子住在後妃住的六宮裏麵算是怎麼回事?媳婦們來請安也會覺得奇怪,更別說日後的朝臣百姓會如何說了。所以額娘這一次要你擔耽了。這裏是我住了一輩子的地方,我十五歲入宮之後,便一直住在這裏了,在這裏生你,在這裏生祚兒,生長安,烏玉齊,還有你十二妹妹,和十四弟。我和你皇阿瑪的所有故事也都發生在這裏。額娘老了,自己明白日子也不多了。如今西北那邊還是不穩定,我這一挪宮,內務府裏頭又要花一筆銀子。寧壽宮裏雖然說什麼都有著,大件物品也不必添了,但是仁憲皇太後過世也有六年了,皇上自然要在寧壽宮整修一番才能讓我住進去。這一整修,他們下麵巴結的巴結,虧空的虧空,雁過都要留毛,何況這樣一筆肥差。替太後布置房子,他們下麵自然不會省著,橫豎都是皇上的一片孝心,自然花的越多越顯出皇上的孝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