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擺事實講道理,把他流放全國各地的實地經驗告訴司馬光:免役法也好、差役法也好,其實各有利弊,沒哪個是十全十美的。真正衡量起來,基本分不出好壞,隻看著眼點在哪個受益階層…這時司馬光沉默不語。
蘇軾滿腹經綸蕩漾,大段語錄湧了出來。忽然間從兩個具體法令過渡到法令改變的根本上,他想在原始點上徹底闡釋法令的由來和變化。為此,他從神話時期的夏商周三代說起,曆經秦漢唐五代,最後說到宋朝,說得頭頭是道,最後合成一核心——法令是可以改變的…司馬光繼續沉默不語。
蘇軾卻暴跳起來,覺得受到了極大侮辱。堂堂當代文壇領袖蘇東坡說事,聽眾居然臉露憤色、表情不爽,這是對他學識、風彩的極大蔑視!卻不知在司馬光心裏,他蘇軾已把當代最偉大史學家侮辱得身無寸絛了。和《資治通鑒》的作者說曆史?我不理你,你居然從夏朝開始說,一大堆一直囉嗦到本朝。你不知道我15年都在幹什麼吧?用你來給我講曆史?何況你口口聲聲說法令必須變,得與時俱進?我看你是忘本了。本黨魁在15年前就公布了舊黨的法令觀念——法不可變!最好是三代時的古法一直流傳到今天,宋朝才會是最完美的社會。這樣子與俺當麵唱對台戲,你是個叛徒吧?
可惜的是蘇軾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直講了下去,這中間司馬光的心理動態被他統統忽略。見到黨魁大人臉色不悅,他反而怒了,覺得應給對方上上官方禮儀課!蘇軾說:當年你和韓琦老相公爭論陝西刺勇事件時態度很惡劣。說得很尖銳。韓琦很不高興,而你堅持到底。現在你當了宰執。難道不容許下屬說話了嗎?
眾目睽睽,司馬光老臉上艱難地擠出了絲笑容,貌似他認可了蘇軾的指責,心裏鬱悶卻成幾何級數的暴增!在當時,隻要稍微有心的人。都能察覺到司馬光幾十年間口不對心、言行不一的眾多證據,可敢當麵指出的,就隻有蘇東坡!
一時口快,把話明說,蘇軾爽了一小會。至少司馬光承認了自己氣量不足、狹隘跋扈。可司馬光尷尬歸尷尬、難堪就難堪,目標達到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承認了丟臉又如何,蘇軾的話照樣不批準!當天蘇軾頂著一腦門子烏雲回到家,邊脫衣服邊搖頭歎氣“司馬牛!司馬牛”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別的什麼話了…
這時,監察禦史王岩叟,他主張實施“諸役相助法”顧名思義,既免役、募役都有缺陷,為何不把它們中和一下,取長補短呢?
司馬光大發雷霆,言官管的是紀律,誰允許你亂議國策的?閉嘴!王岩叟就閉嘴了。這記雷霆挨得一點都不冤。他根本就不懂為什麼司馬光定要用募役法來取代免役法?試問司馬光既推崇古法,三代以降中國曆代役法太多了,為什麼他定要選擇這爭議巨大的募役法呢?答案在千裏之外的江南…
在金陵。司馬光當政消息傳遍天下,卻被人刻意屏蔽在一座小院落外。這是王安石的家,他家人不忍心讓他知道當年他嘔心瀝血創製的新法在被人一一破壞。可免役法之爭太大了,還是傳進了王安石耳朵裏。
王安石愕然。他說“連這個都要廢除嗎?免役法是我與先帝共同創立,反複思索兩年多才頒布,內容麵麵俱到。成熟完備,不能這樣輕易廢除啊”從這時起,王安石衰老傷病的身體更差了,他幾乎不思飲食,一天天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