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回朝篇(1 / 3)

出乎意料的,蘇軾一路上讀笑風生、悠遊自在,像遊山玩水一樣走了過去。同時廣交朋友,是凡來探望他的人,他都杯茶談笑、相與歡談,甚至剛到某個地方,人生地不熟時,他都能主動出擊,找人聊天。更別說隨時寫信,和四麵八方無數朋友互動了。

結果就是:他越遠貶,結交朋友越多,且各行各業,什麼樣的人都有。於是越走聲勢越大,越走傳說越多,可說如沒這場遠貶之路,蘇東坡的名望絕不會達到現在的程度…遠貶前,他名望是有深度的,官場、文壇的確以他為首。可遠貶後,廣度增加了,他一路上的灑脫、平易、多才,讓世人傳頌他是“坡仙”

從沒人像他這樣對待長達7年、遠貶海外的悲慘遭遇。以儋州為論,在他之前也有位名臣貶到了這裏,那人比蘇軾官職大了很多,是唐朝名相、李黨黨魁李德裕,非凡的人傑被牛黨傾軋,貶到了當時稱為崖州的海南島。結果就死在了這裏,他沒法忍受惡劣的環境、更沒法忍受政敵的欺侮!

這在蘇軾身上沒發生,並不是說他沒李德裕那麼高傲,而是心靈深處核心地帶太不一樣了。李德裕出身頂級官宦世家,蘇軾不同,他是第一代以才華起家的名臣,從小在蜀川山水中長大,蜀山靈秀激越,華夏五千年最瀟灑不羈、才華橫溢的兩大文豪——李白、蘇軾都出生在那裏,並不是偶然的。他們的路,更有相同的地方。李白不能摧眉折腰事權貴,於是離開了長安。蘇軾亦如此,他心靈本就不是傳統的官場動物。最開始時,他短暫的迷茫過,那時他初入官場,自命士大夫一族,把底層人民死活看得一錢不值。公開聲稱下層人的存在,就是為保證士大夫的生活快樂…後來在烏台詩案被貶到黃州,在城東那塊坡地耕種後,他心靈返本了。本是自然之子。怎能再重蹈泥潭?

於是乎,這一路上,沿途各級官員變著法的給蘇軾搗蛋,讓他行無車、居無所、病無藥,目的超簡單,就是通過折磨他,向章惇示好!

曆史上基本沒人能從海南島的流放地活著回來。蘇軾過海時的心情是悲涼的,這不僅僅是生死問題,更是尊嚴問題。中國不像西方,漂洋過海探險是種榮耀。是強大的男人才敢做的遊戲,如能在這過程中殺人放火、帶回滿船的金銀珠寶、美女奴隸,那麼就更完美了。但在中國,出海是不名譽的。父母在,不遠遊。因還要每年祭祖的。一旦死在外麵,難免要做個不孝之人!

自古殺心慘於殺身,蘇軾有何大罪?不過是些意氣之爭,居然被逼迫到這步田地。1097年閏2月,蘇軾過海,開始了長達3年的昌化之行…這3年是蘇軾人生最困苦的一段,也是他生命光芒綻放得最飽滿、最充實的一段。蘇軾終於在那裏有了自己的家。可生存的艱難是難以想象的,單隻一場秋雨後,他居然在床帳裏發現了足有1升的白蟻…

平時生活更不用說,日常的米、麵、酒、糖等都要由惠州方向從海上運來。這樣一來價格昂貴,蘇軾買不起。二來供應量太小,一旦海上起風下雨。就隻能挨餓。這時蘇軾年過花甲了,嚴重的水土不服、營養不良,毀了他的健康,他和他小兒子蘇過都形銷骨立、瘦得脫相…

無可奈何,蘇軾苦中作樂。想起了一傳說,不禁哈哈大笑。那是晉武帝時期,全中國人都在挨餓,某人頭暈眼花,摔進一大地洞裏,他看到洞裏有烏龜和蛇,每當陽光燦爛時就伸頭到洞外,像是吞咽陽光,他有樣學樣,居然身體強健,比吃了米麵還要好…想到這,蘇軾向小兒子一笑:過兒,我們也這樣吃點陽光吧…

這就是坡仙的精神內核,麵對困境,甚至是必死困境,不咒罵、不消沉、不悔恨,就像一英雄曾說過的“死亡向所有人微笑,人所能做的就是向死亡還以微笑”在酷厲麵前低頭的是懦夫,回報以怒吼是戰士,但仍落在了下乘,因受到了對方影響。像蘇軾這樣,仍保持微笑,保持住心靈深處活潑靈動的光芒,不讓它灰暗、不讓它暴戾,這是種別樣的驕傲——讓美麗的永遠美麗,天上的雨水絕不會因落在地上泥潭而失去它本來的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