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刀子(1 / 2)

因這些日子以來,王夫人一旦有事要差著王熙鳳出頭,王熙鳳總是一副我不懂,不會做,抑或是要看璉二爺的意思才能決斷的模樣,隻不肯貿然向前。是以王夫人這回為著哄王熙鳳替她出頭也是費了一回心思,心內備了無數腹稿在內,倒還真是想著若是王熙鳳依舊推脫著,就拿王熙鳳出閣前,她回家探望,家裏幾位兄長把她和王熙鳳叫在一塊兒,要她們姑侄互為照應的事來,隻不想這回王熙鳳倒是應得爽快,幾乎就是一就成,倒把王夫人底下的話都堵住了。隻是王熙鳳那句似漫不經心出來的“我們親姑侄兩個,要是這樣都不能替太太分憂,我還有臉回家見父親和叔伯們嗎?”倒是叫她尷尬,像王熙鳳預見了她底下要什麼話,故意拿著這番不陰不陽的話在這裏等她一般。

王熙鳳看王夫人不開口,更道:“太太若是沒別的話吩咐,我這就去往趙姨娘處走一回。隻問問她,太太這樣溫和憐下的一個人,到底有什麼對不住她的地方,她就要這樣背後挑唆老爺同太太生氣,可是一點良心也沒有了,莫非是過了幾年好日子就忘了她的出身了?若不是太太賢德,抬舉她,她哪裏能有今日的風光,不過還是個服侍人的丫頭罷了,哪能使奴喚婢的做姨娘呢!”了,當真立起身就要往外去。

王夫人聽了王熙鳳這幾句,忙喝道:“鳳丫頭,你同我站了!”這話時,臉上就有了怒色,這鳳丫頭是當真年輕不懂事,還是故意拿話來堵她?!什麼“太太若是沒有別的話吩咐”;什麼“太太賢德”什麼“太太憐惜”,這樣的話分明是她這個的做嬸娘的做姑母的在背後唆擺了她這個做侄女兒的去出頭!別的也就罷了,要是叫老太太和老爺知道了,可能怎麼想她!若是她一聲不吭自己去了,那還好是鳳丫頭這孩子念著姑侄,嬸侄兩重親,一時沒忍住替自己這個做姑姑嬸娘的出頭去。偏鳳丫頭這回子在跟前把話都明白了,自己就再不能推不知道。要是趙姨娘那賤人再借了這個話頭鬧開了,怕不是要想她兩麵三刀,明著寬厚賢淑,暗裏卻是懷著嫉妒,雖不能把她從前的好處統統勾到了,心裏對她也怕是另有想頭,所以忙出聲將王熙鳳喊了回來。

王熙鳳同王夫人兩世姑侄,怎麼不知道王夫人的脾性心思,料定她必然和從前一般,同她的心腹丫鬟一起,哄自己做個呆子替她出頭去,隻是要明拒了,隻怕就要使王夫人從此心裏銜著恨,她如今當著家,有意為難起來,自己日後要做什麼事也不方便,所以借著王夫人圖個虛名,要在老祖宗跟前扮賢良的心思,故意在她麵前把話開了,叫王夫人騎虎難下。又氣不過王夫人一心要把她利用起來,就裝個義憤填膺的模樣,拿著趙姨娘的出身話,好刺王夫人的心。果然就叫王夫人顏色變更,連叫她的聲音裏也帶了怒氣。王熙鳳隻裝個不明白,把身子轉了回來,向著王夫人道:“太太叫著我還有什麼事嗎?”

王夫人叫王熙鳳一番話氣擱在繡被上的手都有些抖,到底不知道王熙鳳是個什麼心腸,不好就對著王熙鳳發作的:若是她不過是因著年輕,一時激憤沒想得周全,自己反把她訓斥了,倒是要冷了人心還罷了,娘家兄長麵前倒是不好話。就忍了氣道:“你個糊塗孩子!你是個什麼身份?不過是璉兒的媳婦,論著輩分,可還差一層呢,又沒管著事兒,你這樣走去同她話,她是個刁鑽的,如何能服你?要問你憑什麼去問她,你可怎麼呢?倒是白受委屈。”

王熙鳳心內冷笑:這會子你倒是知道這麼了,從前你用這樣的法子哄了我做呆子去替你出頭的事還少了!臉上卻是做個不明白的樣兒道:“趙姨娘便是姑丈的姨娘,論起出身,總也是我榮國府的家生子兒,這半奴半主的,叫她一聲姨娘是知禮,認真起來,不好以輩分論的。再,她這樣欺著太太寬和,我做侄兒媳婦的,還不能為太太話嗎?”

王夫人把王熙鳳上下看了幾眼,歎道:“好孩子,你這話雖有道理,隻是咱們家既是閥閱門第,也是詩禮傳家,你拿著嫡孫媳的身份去壓叔父的姨娘,這樣的事傳揚開去,知道的,隻你年紀小,又孝順我,所以才同趙姨娘生氣;不知道的,隻怕就要我欺負你年輕,哄你替我出頭呢。罷了,我隻行的端,做得正,也不怕她生事。”了,心裏就發酸起來,隻恨自己沒福氣,長媳同她竟如陌路人一般,女兒雖是個精明強幹的,偏進宮做了女史。身邊竟沒一個做得臂膀的,待要扶持侄女鳳哥兒,可一會子看著她正同自己是一條心,一會兒又像是另有盤算一般,竟是個摸不透的模樣,隻是愈是這樣,王夫人倒是愈不能放心,隻怕一個放手,王熙鳳就叫邢夫人拉在她那邊兒去了。

王熙鳳聽王夫人這樣了,就故意把眉頭立了起來,冷了聲道:“太太就由得趙姨娘去嗎?我隻怕太太這回寬放了她,她不但不念太太慈悲,隻怕日後還能生出別的想頭呢。倒不如就由我去做這個惡人,那也是我願意替太太出頭,又礙著哪個了!有不服氣的,隻管到我跟前來問我!”王熙鳳在家時就是個潑辣的性子,這一番話來倒全不像作偽,就連王夫人聽著王熙鳳這幾句也覺得她是真心,又想著自己也沒對不住這個侄女之處,想來不過是她年紀小,又是嬌寵大的,不免任性,未必就是真要同自己作對頭,心裏也就略微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