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人(1 / 3)

常家媳婦看著自己在廚房裏虧空了的事,叫當家的璉二奶奶查了出來,哪裏還敢再強,跪在地上不住求饒,又辯廚房裏的人都有份,不好隻怪著她一個。王熙鳳知道她是王夫人的陪房林之孝家的舉薦上來的,有意借著此事做些文章,想了想,就道:“論家法,你犯了這樣的事,我就該立時拉你去二門上,打上一頓,再攆去莊子上,永不許再進府或是找了人牙子來,將你發賣得遠遠的。隻是你即在廚房裏執役的人都不幹淨,這牽扯的人就多了,我也不能擅自做主。”了,就立起身來,平兒順兒兩個見了,爭相來扶。王熙鳳把手擺了一擺,自己帶著帶了平兒,順兒兩個,又叫幾個婆子壓著常家媳婦同柳家的兩個,就往賈母住處去。

到得賈母房前,早有丫鬟們看見了,爭相過來見過王熙鳳,又有知機的就把門簾子打了起來道:“老太太,璉二奶奶來了。”王熙鳳立住腳,向著平兒順兒道:“你們且在這裏看著她們,不許叫她們交通話,待我進去回過老太太再做道理。”畢,抬腳就進房。

廚房裏鬧的那一出戲,賈母這裏也聽了風聲,不由就有些怪著王熙鳳,歎道:“我看著她平日家嘴,又愛逞強,隻當是個厲害的,卻忘了她到底是是新媳婦,年輕麵嫩。隻是她不知一味寬柔,是彈壓不住人的。總要剛柔並濟,方是正道。”正要打發了得意的大丫鬟金鈴去看王熙鳳如何處置,就聽得門口報璉二奶奶到了,也就罷了,隻看王熙鳳有什麼話來回。

王熙鳳進得門來,見賈母坐在內翻馬蹄腿酸枝木的羅漢床上,金鈴站在一邊兒給她捶肩,臉上也瞧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略略定神,過來先給賈母請了安。金鈴倒是同王熙鳳有些得著,就悄悄把賈母一指,遞了眼色於王熙鳳。王熙鳳心知肚明,臉上就做出一番遲疑來,向著賈母道:“老祖宗,我今兒遇著件事,左右為難,想請老祖宗替我拿個主意。”了,就把事情頭尾都同賈母了。

賈母起先隻當著兩個小丫頭仗著王熙鳳禦下太寬,少了懼怕,故此生事,不想其間居然還有貪墨事宜,想了想,有意要看王熙鳳心胸,反道:“依著你,如何處置?”王熙鳳就道“老祖宗,我想著。要是這常家媳婦是自己案子敗露了,一時情急,胡亂攀咬,那就是個極為可惡的,更要重罰些。若是常家媳婦所是真,那麼廚房裏總有□個人,總不好隻處置常家媳婦一個,倒把別人都放過了,就是朝廷王法,也是為首的罪重些,協從的輕判些。隻是這樣一來,牽進去的人就多了,我不敢做主,太太身上又不好,所以隻好帶了人來老祖宗這裏。我也不敢帶了進來打擾老祖宗的。我去外頭問,請老祖宗隻管在裏頭聽著,若是有錯亂的,處置不當的,再請老祖宗再指點。”

賈母本就有這個意思,聽著王熙鳳自己來,也就一笑,點頭答應了。王熙就轉身出來,走在賈母房前,早有個十來歲的小丫鬟,端了錦凳來請王熙鳳坐。

王熙鳳就把她瞧了幾眼,見她是個鴨蛋臉麵,高高的鼻子,兩邊腮上微微的幾點雀瘢,竟是故人鴛鴦,就笑道:“這個孩子,看著年紀小,倒是乖巧,叫什麼名字。”金鈴就笑:“二奶奶的是,她叫鴛鴦,老太太正是看著她會看眼色,才提拔起來的。”王熙鳳就笑著點了點頭,在錦凳上坐了,方向平兒道:“把你帶了來的那個人先給我叫了來。”平兒聽了吩咐,就把柳家的帶在王熙鳳跟前。

柳家媳婦看著璉二奶奶不問話,竟是把她們都帶在了賈母房前,心內先有些害怕了,先跪在地上向著賈母的房門拜了幾拜請安,次向王熙鳳請了安。王熙鳳就道:“你姓什麼?在廚房裏當差幾年了?”柳家的回道:“回二奶奶的話,我夫家姓柳,在廚房裏伺候老太太,太太們總有三四年了。”王熙鳳就笑道:“這麼來,時候也不短了,我隻問你,這常家的素日為人如何?”

柳家的聽著這句問話,轉頭看了眼常家媳婦,因摸不著王熙鳳要怎樣處置,不敢就把常家的實情出來,向著王熙鳳道:“常家姐姐料理得一手好湯水。”

王熙鳳起先聽著她姓柳,就覺著耳熟,這回待聽了她這句,歪著頭想了一想,臉上就是一笑,怪道耳熟呢,這人雖沒見過,名字卻是熟著很。從想前造了大觀園之後,寶玉同女孩子們都進了院子住,為了叫她們吃飯方便些,所以設了小廚房,就是叫這個這柳家的在廚房當差,伺候著。這柳家的,原就是個勢利伶俐人,最是會看人臉色。因老祖宗寵愛寶玉,她奉承著寶玉不算,連著寶玉房裏的丫頭們,她都著意交好。這回見了,果然機智,這句就回得極妙,即不常家的是個好的,也不她不好。要是自己有意放常家媳婦一回,她便是賣了人情,要是要依著家法處置,也不好就是她賣了一同當差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