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九月十五,大吉,宜嫁娶。
一大早,林瑾寧便由錦繡幾人從床上扶起來。因昨日思緒萬千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故而此時林瑾寧便有些迷迷頓頓,不很清醒。
直到她洗漱完畢,再被駕到坐到梳妝台前坐定,由楊氏為她梳妝之時,方才徹底醒了。
早在半個月前,楊氏就與林瑾寧商量了要由自己來做這個“全福太太”。
全福太太,顧名思義,是指丈夫有一定身份地位、兒女雙全、父母公婆俱在的已婚女人。且這位能給新娘子梳頭的全福太太,其家世要比新娘子家稍高或等同,以起到“繼福”的目的。
而這樣一個條件,放在民間還好,若在貴族之家,便稍顯苛刻了些。
故而,其條件便相繼放寬,若公婆父母不在也無妨,隻消兒女雙全、夫妻恩愛且家世不低即可。
而這其中,又以新娘子的親生母親、姐姐是為最好人選,據說是能有“子與我同”或“妹與我同”的效果。
楊氏原本出身貴族,出嫁後夫妻恩愛,且府中子女均是嫡出,與娘家父兄關係也極好。故而早在數年前楊氏就開始為別家小姐做全福太太了,隻這回是為自己女兒梳頭,卻是頭一回。
“娘親,別哭。”眼看就要出門子了,從鏡中看見楊氏微紅的眼眶,林瑾寧不知怎麼,也哽咽了一下。
“我兒別擔心,娘親不難過,我兒長大了,要出嫁了,這是好事。”楊氏語氣極為平靜的說出了這番話。
可就是太平靜了,才叫林瑾寧愈發難過--娘親這是不想叫她難過,才故作無事,隻將難受憋在心裏的。
林瑾寧原還想說些什麼,楊氏卻先一步抓起她的頭發梳起來,還邊念到:“一梳為人女,父母雙全;二梳為人媳,公婆俱在;三梳為人婦,夫妻恩愛;四梳為人母,兒女雙全。願福長久,子與我同。”
等楊氏給林瑾寧梳好發髻戴上珠冠,林瑾寧已經哭得泣不成聲。
“娘親,我舍不得……”
“哭嫁好,越哭越有福氣……”楊氏顫抖著聲音說完這句話,也終於忍不住與林瑾寧抱著哭成了一團。
這是哭嫁,旁邊一直伺候的丫鬟、女官們也不好勸,隻能壓著時間上前提醒,省得不能誤了吉時。
林瑾寧便趕緊止了淚,親從錦繡手中取過巾子,為楊氏擦淨了臉,再給自己也擦一擦,這才讓楊氏為她上妝。
巳時一刻,林瑾寧蓋著蓋頭由父親林記安親自從閨房背上花轎。
一路上,林瑾寧連聲音都不敢出,生怕一出口就是哭音,倒惹得父親也傷心,故而隻能自個兒一直忍一直忍,直等快到花轎前,林瑾寧才實在忍不住,聲音如氣一般,喊了一聲“爹爹”。
林記安腳下稍稍一頓,又恍若無事一般繼續背著林瑾寧往花轎而去,直至將她放到花轎裏的椅子上,林記安起身之時,方才輕聲回了一句:“你要好好的。”
聽到這話,林瑾寧實在忍不住難過,隻能趕緊閉上了眼睛--她怕眼淚染花了妝容,消了喜氣,也怕一哭就停不下來。
不多時,楊氏便從外頭遞了一個紅彤彤的蘋果進來--這是她日夜不停捧了十日的蘋果。往年做全福太太之時,她至多將這“福果”在白日閑暇時捧上個三兩日,也盡夠了。可這回,因出嫁的是她自己的女兒,故而楊氏隻恨不得使那福果上的福氣越多越好。
花轎被轎夫抬起,前有十六排鑼鼓破煞,後有一百八十抬嫁妝壓福,林瑾寧這一行隊伍,花了約摸兩個時辰繞城一圈,方才在幾個月前已經落成的照王府門口停下了。
此時已是未時。
林瑾寧雖坐在轎中看不見,但也約摸知道外頭進行到了哪兒。
盛隆祖皇帝曾為了悼念其已逝的元妻,曾言要以其夫妻二人原籍的成婚習俗為皇族婚禮的禮儀之態。
這原本隻是皇帝一時之言,但這麼多年上行下效、潛移默化的作用之下,如今的整個盛隆除了某些偏遠小地方以外,大多數人家都是用這種方式嫁娶。
因盛隆祖皇帝原籍為一幾乎與世隔絕的南方小城,故而其某些習俗倒是頗為獨特有趣,如頭戴珠冠“旺子孫”,如嫁妝繞城“顯富貴”,如此刻正在進行的使“家和睦”的--摘紅綢。
此紅綢,原本寓意為新娘子從娘家帶過來的喜氣,被固在花轎頂正中央,周垂四根紅綢,由花轎頂上四周的喜鵲口銜之,新郎官要在花轎前三步選的地方以帶鉤子的長杆將其勾過來,表示接受新娘子娘家的喜氣,也就是接受新娘子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