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疏的人漸漸熟悉起來……很多時候是個美好的過程。
可是,曾經親密無間的兩個人,現在卻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又禮貌又疏離,這讓人覺得時光荒涼。
“那……再見了。”
電話那端,安瀾好像輕輕歎了口氣,又好像是在淺笑,我心裏有點兒難受。
我覺得他根本不該打這個電話。
“再見。”
我正要按斷電話,他忽然又說,“等一下!”
隔著電波,他的呼吸聲清楚地傳來,“這一次說了再見……就真的再難相見了……你舍得嗎?”
“我們一起經曆過那麼多……你都忘了嗎?”
安瀾是水瓶座的,不是完全感性也不是完全理性,他總是不按常理出牌。
猝不及防地跟我在一起,然後又毫無預兆地離開……就連這通電話,也是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
“我……沒有忘。”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不能如他所願,也不願強硬地掛斷電話。
“到‘陌笙’見個麵吧。”
安瀾的語氣向來隨意,很少聽起來這樣堅定,“我等你。不見不散。”
他飛快地掛斷了電話。
……安瀾怎麼也來這一套?
我忽然想起秦睿,那天晚上他也是這麼約霄霄出去的。
……原來霄霄那晚的心情是這樣的。
我握著手機,眼前的Word文檔像是跳起舞來,晃的我眼暈。
這一切……就像是個夢。
我站起身,鑽到書桌底下,翻出壓在櫃子最深處的那鐵盒子。
……那些年關於安瀾的日記和心事,我後來又重新看過。
我有一本武俠小說的男主角就是安瀾,我跟他之間的點點滴滴,都放到了那片不存在的江湖裏。
日記本紙質好,並沒有發黃,我的鋼筆字歪歪扭扭,上麵隱約還有淚痕。
十七歲。
你有那樣青澀地愛過一個人嗎?
操場上人山人海,可是你總能第一個找到他的身影,光是遠遠看著,就覺得心頭發甜。放學之後你偷偷跟著他,反方向地走了很遠的路,你隻是想知道他家住哪裏。
你想走他走過的路,你想他回過頭來看你一眼。
你很愛他,傻氣又大膽,手足無措,情深似海。
十八歲。
你有那樣卑微地愛過一個人嗎?
他是遠近學校的風頭人物,在籃球場上光芒萬丈,運動會上十項全能,高高瘦瘦的樣子,總是獨來獨往,漂亮的瞳仁裏帶著凜冽,即使不發一言也讓你心碎。女生們總是在背地裏談論他,以能跟他說一句話為榮。她們跟你一樣喜歡著他,這你既驕傲又灰心。你每天興致勃勃的上學,寒窗苦讀想考第一,漸漸地,都是為了他。你想吸引他的注意,你想讓他多看你一眼。
你很愛他,勇敢得近乎偏執,又懦弱得低進塵埃。
十九歲。
你有過想忘記,最後也真的忘記了的人嗎?
你曾經那樣瘋狂地迷戀他,覺得有一天你不再愛他就像失去了所有,心裏也空,歲月也空,變得不再是你自己。
他是你的精神支柱,他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他是你舍不得放下的人。可是終有一天,你絕望地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你已經開始在忘記他了。
你感到釋然,又覺得恐懼……漸漸真地不再記起,曾經以怎樣的心情去愛。
青春歲月裏的一切,化為烏有。
二十歲。
當你真正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你覺得這是上天給你的恩賜,你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用盡全身力氣去愛,緊緊地想要抓住他。可是有些東西,卻像掌心的細沙,攥得越緊,失得越快。
相愛容易相處難,年輕的時候你想不通,為什麼有時候太在乎一個人,反而會成為分開的理由。
後來你才明白,感動與同情,永遠不是愛情。
十七歲我遇見你。
二十四歲你離開。
生命中最真摯的七年……最無辜的愛情給了最無辜的你。
漸漸的我們都忘了,當初靠近對方的理由。
隻是始終,愛而不得。
2
“你說你爸怎麼這麼不靠譜啊,大半夜的給你做咖啡喝。”
媽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急忙把日記本藏起來,胡亂往抽屜裏一塞。
“不啊,我爸挺好的啊,他知道我困了嘛。”
我急忙分散媽媽的注意力,好在她也沒有看我,注意力都在那杯咖啡上,端起來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手藝還不錯,挺好喝的,進口咖啡機沒白買。”
我愣了,眨了眨眼睛。
“媽,你不怕晚上睡不著覺啊?”
我媽一愣。可能我身上比較犯二的基因都是從她身上得來的。
“是啊,我喝它幹啥?哎,不是怕浪費嘛,這咖啡豆挺貴的。”
我哈哈大笑,心情莫名舒展了許多。
“你幹嘛呢?不寫論文,也不睡覺。”我媽忽然話鋒一轉,目光也變得深邃起來。
“剛才誰給你打電話了?……書房門開著,聽見你支支吾吾的。”媽媽在我身邊坐下,她是偏白羊的雙魚座,看起來大大咧咧,卻也有著感性的一麵。
“媽……”我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因為我自己真的找不到答案,“安瀾約我見麵,他要去巴黎了,想跟我道別……”
我有些無助地看著她,“我應該去嗎?”
“你想去嗎?”她端詳我片刻,又說,“你想去。但是你覺得不該去。”
我點了點頭。
“……我是不是不應該這樣?我已經有江曉鉞了。”
我媽笑了,她的表情那麼輕鬆,雲淡風輕,感染了我。
“這算什麼事啊。看把你愁的。這並不是原則性問題。”我媽輕易地給我答案,“去吧,老同學見麵而已啊。何況,安瀾也不是一般人。他在我們家住過將近兩個月呢,我也曾經把他當成自己家人啊。”
我心頭一鬆。
也許這本來就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媽成全了我,又沒讓我糾結。
我仔細保存了論文,關上文檔,“那……我要化妝嗎?”
“你跟他約幾點啊?”
“沒定啊,他說會一直等我,不見不散。”
“化!化久一點,你本來就磨嘰。”我媽哼了一聲,“讓他多等一會兒。安瀾那小兔崽子,當年他對你不起。”
說到後麵那句,我媽加快了語速,聲音也低了下去,轉身就端著咖啡杯出去了,我看不到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