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菲卿忽然覺得有些呼吸困難,隻得暗暗屏住呼吸,不讓她察覺到自己此刻的緊張情緒。
“還去吃夜宵嗎?”沈嵐問他。
葉菲卿隻顧屏息凝視,一時沒反應過來,“哦……聽你的。”
“走吧,我帶你去吃好吃的。”沈嵐轉身上了車,葉菲卿這才長籲一口氣,呼吸暗暗恢複正常,也在心裏暗笑自己沒出息,整了整衣領,這才跟在她身後上了車。
2
過去住在這附近的時候,沈嵐經常下班後來這條巷子裏的小麵攤吃麵。
今夜沈嵐帶著葉菲卿過來,天色已經很晚了,麵攤攤主剛要收工,見到熟客,這才又支起攤子,熱絡地下了兩碗麵。
“沈小姐,有段時間沒見你了。”攤主二十來歲,聽口音也是東北人,吃苦耐勞,眼神裏透著精明,把麵端上來的時候,特意端詳了葉菲卿一眼,以為他與沈嵐是一對,神色不由有些促狹。
“陳嬸身體還好嗎?過幾天我就搬回來了,到時候再去看她。”沈嵐故意說給攤主聽,不願他再誤會她與葉菲卿的關係。
葉菲卿聽說她要搬走,不由就深深看了她一眼。麵攤攤主見這二人神色有異,草草應了,便退了下去。
此時月朗星稀,夜風漸涼,小木桌上擺著兩碗熱騰騰的細麵,葉菲卿用筷子挑起幾根來,輕輕晾著,沈嵐倒是不怕燙,躲躲閃閃已經吃進了嘴,熱氣熏在小巧的鼻尖上,結成晶瑩的小水滴,睫毛上也掛了霜似的。葉菲卿舉著筷子隻顧看她,沈嵐轉眼已經吃了小半碗,再抬起頭來,見葉菲卿挑出來的麵早已涼了,仍是一口未動,不禁笑道,“街邊小攤,葉少爺吃不慣吧。”
葉菲卿被她說的不好意思,急忙草草吃了一口,卻由衷讚了句,“好吃!”
沈嵐端起麵碗喝了口湯,騰騰熱氣熏得額頭上的紫藥水化開了,沿著太陽穴往下流,葉菲卿急忙站起身,掏出懷裏了手絹按上去,笑道,“一不小心,你這要成紫菜湯了。”
沈嵐接過他手中的帕子,自己按在額上,“你快吃吧,別管我了。”
“這裏離寶笙琴行挺近的吧?”葉菲卿吃了一大口麵,深深看了她一眼,“仔細想想,從我第一次見你到現在,其實也沒多久。……但卻好像認識你好長時間了似的。”
沈嵐端端坐在木頭長椅上,也不說話。
“有些事,真不能用時間來衡量。”葉菲卿也吃出汗了,額頭的水珠晶瑩欲滴,此刻看來竟有幾分屬於男人的獨特嫵媚,“麵對你,我時常覺得沒有辦法。”
沈嵐把帕子從額頭上拿下來,染成了斑斑的淡紫,拈在手裏把玩著,仍隻是默默的。
葉菲卿又喝了一口湯,麵碗便已經見底了,他從兜裏掏出來一封藥膏,一邊撕著包裝,一邊走向沈嵐。
“如果受了傷,就要想辦法趕緊痊愈,不能容著傷口潰爛,影響大局。”葉菲卿不由分說地將這藥膏貼在沈嵐額頭上的傷口,“這個是德國帶回來的,消炎止痛,應該會很有效果。”
夜風拂過,吹動葉菲卿額前的幾縷碎發,露出方正寬闊的額頭,連著直挺的鼻梁,狹長上挑的鳳眼,好一張幹淨俊美的臉。
“——就像我。”他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不在意你的過去,也不在意你心裏有別人。……從今以後,我願意為你療傷。”
沈嵐怔了一怔,淺淺笑了,“今晚你是怎麼了?來之前喝了酒?”
葉菲卿在她麵前緩緩蹲下來,黑鑽眼眸輝映著滿天星光,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說,“我是認真的,你知道的。”
二人目光相對,對方的眼眸都像是一片幽邃晦暗的海,深不見底。
沈嵐忽然回握住他的手。葉菲卿不由一怔。
“你跟他看起來很像。……可是內心裏,卻是完全兩種不同的人。”沈嵐的手很涼,葉菲卿很想將自己全部的熱量都給她,她的眼神卻絕情異常,“你不該重犯他的錯誤,我也不會接受像你這樣的人。”
“你所說的他……是司徒承恩嗎?”葉菲卿直直望著沈嵐的眼睛,那種久違了的心悸的感覺,讓他深深迷戀這種被她注視著的感覺。
“你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我知道你知道,但是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沈嵐輕輕甩開他的手,站起身來,“你很像他,但你終究不是他。我也不會把一條錯誤的路重走兩次。”
今夜月明星稀,夜風微涼,令人慶幸。可是昏暗的弄堂,寂寥的麵攤,這一切都仿佛是一場夢。
其實表麵上看起來,葉菲卿跟司徒承恩真的很像。——都是世家公子,斯文俊秀,待人謙和,高貴內斂。可是這都隻是表麵。
葉菲卿看起來似乎輕佻一點,可是沈嵐知道,真正輕佻的人其實是司徒承恩。他可以為了利益,跟任何一個他不喜歡的女人在一起。又或者,他從未真正喜歡過一個人。……他最喜歡的,始終是他自己,以及是他的家族利益。女人,隻是他世界裏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對司徒承恩,她是因為了解而無法再愛;對葉菲卿,她是因為不愛而無法真正了解。
也許有些時候,愛情本身就是一個悖論。
沈嵐轉身往車子的方向走去,希望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走吧,我困了。”
葉菲卿忽然抓住她的手臂,一截白耦似的,帶著一根極細極細的銀質手鏈,在平時很不顯眼,觸到了才發覺,葉菲卿微一加力,已經將她拽進懷裏,一手攬著她的腰,平時風流倜儻的瀟灑這才揮灑出來,“別這麼快拒絕我,你給你時間考慮。我不是拖泥帶水的人,但我跟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負全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