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嵐離得他很近，許久未曾跟一個人有過這樣親昵的姿勢，葉菲卿眼中透出來的一瞬間單純的真摯與柔情，讓她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那個少年澄澈的眼眸。
他也曾這樣看她，在他情竇初開的時候。她以為隻要擁有過似海深情，便可以今生無悔。
可是原來不是。一切煙消雲散後，曾經愛得越深，便越成了笑話。
……想想那段最痛苦的日子，她最大的願望，便是可以找到一個很像他的人。想忘，卻不能忘，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掏出來燒成了灰……但凡能減輕一些痛苦，即便是飲鴆止渴她也願意。
那個很像他的人，她如今終於找到了，一切卻已經麵目全非。
在愛情麵前曾經怒放過的心，終究熬成了一朵敗落的花。
3
東北的冬天寒風刺骨。
快過年了，五姐沈群鳳的水痘終於大好了。各地趕來沈府過年的親戚朋友，七七八八也都到齊了，沈大帥今晚設了家宴款待眾人，三姨太很隆重地給五小姐沈群鳳做了一身新衣服，掛著讓各路親友見一見司徒承恩和五姑娘沈群鳳這一對新人。
自從與小六子沈群玉鬧了別扭，司徒承恩心情也不大好，這幾日埋頭苦讀，有些悶悶不樂的。四少沈群良心細，親自勸他，“群鳳的水痘好了，你來這些天，也未曾見過她，男人應該主動點，找機會過去打個招呼吧。畢竟，你們兩個是有婚約的。”
四少嘴上沒說，心裏卻想，到底與司徒承恩訂了婚約的人是沈家五姑娘沈群鳳，他與沈群玉走得太近，那是犯了沈家大忌，現在二人鬧翻，倒也未必是件壞事。
司徒承恩不明就裏，但是感念四少一片熱心，也曉得這是禮數，當下便答應了。
來到沈群鳳所住的宅子門口，走到那扇陌生的鏤花木門前，司徒承恩放慢了腳步，在心裏想斟酌斟酌初次見麵該說些什麼，腦海中卻浮現與沈群玉的初遇，皚皚白雪覆蓋蒼茫大地，少女一身紅衣如火，真真是鮮衣怒馬，豔若桃李。
“媽，你沒聽小六子的老媽子怎麼說嗎？小六子生病的時候，承恩還去看過她呢！那沈群玉勾引未來姐夫，真是個賤種！”屋裏傳來一個陌生而清脆的少女聲音，司徒承恩正要敲門，下意識地將手懸在了半空。
早聽說沈群鳳的母親，沈大帥的三姨太是個有手腕的人，娘家是開錢莊的，自從沈大帥把吉慶銀行弄到手裏，這銀行就由她一手打理。
這時隻聽另一個聲音說道，“小六子那丫頭仗著老子喜歡，整天裝瘋賣傻，橫衝直撞的，你不用怕她。今晚你與承恩第一次見，打扮漂亮點，給他留個好印象。至於小六子那邊，我已經找人料理好了，她不會來給你搗亂的。”
“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是爹爹的心頭肉，難不成你還真敢動她？”沈群鳳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著急。司徒承恩在門外聽著，心不由就懸了起來。
“今天該發她這個月的例錢，我讓賬房找借口支她去銀行拿，銀行都是自己人，好安排。我想辦法給她引導金庫裏，讓她在那呆上一夜。”三姨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得意，“她一向不把我們母女放在眼裏，我這回就關她一晚上，挫挫她的銳氣！這樣，你也可以趁著今晚，好好拉攏一下司徒承恩，小六子也不能再來搶你的風頭了。”
“可是……這事如果讓爹爹知道了……”五姑娘膽子小，聽了母親對付沈群玉的招數，心裏雖然覺得解恨，可是終究是不太敢。
“金庫是禁地，大門又厚，還在地下，誰知道她能跑那裏麵去？那丫頭橫衝直撞慣了，怪得著誰？明早有人去盤點，自然會放她出來，一夜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人。”三姨太說道這裏，聲音裏多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你看你，就是膽兒小，做事畏畏縮縮的，才讓那小六子事事占了先機。”
“媽，我這不是有您嘛。有您給我保駕護航，我還怕那野孩子不成。”沈群鳳的聲音軟下來，對於這個有心計有手段的母親，她一向不吝表示自己的讚美和崇拜。
司徒承恩躡手躡腳地離開三姨太的西廂房，直奔沈家的吉慶銀行。
吉慶銀行正麵是羅馬式建築風格，剛剛建成沒多久，嶄新氣派，成了本地一處地標式的建築，很多外地來的遊客都會特地過來看看。
大門口的十級台階上麵豎立著六根愛奧尼式立柱，一起托著寬大的露台。偶爾會有升鬥小民在樓下扭著脖子往上瞧，“金融”這個陌生的詞彙他們還沒有完全領會，隻知道這裏是印鈔票的地方，沈大帥的私家錢莊。
此時已近黃昏，吉慶銀行就要下班，已不再讓顧客進門，門衛把司徒承恩攔住，說什麼也不讓他進。任承恩如何說自己是大帥府上的貴賓，是來找沈大帥的女兒沈群玉的，那門衛就是不聽也不信。
司徒承恩與門衛耗不起，隻好假裝昏倒，趁他來察看自己的功夫，偷了他腰間的鑰匙。假裝離開後，司徒承恩繞到銀行後身，觀察了一番地形，發覺有一扇供員工進出的小門還開著，正有銀行職員零零星星地走出來，最後一個下班的銀行職員狠甩一下門，像是要把門帶上，司徒承恩急忙跑過去，伸手攔住即將關閉的門，閃身溜了進去。
吉慶銀行裏地形複雜，宛如迷宮，因為關了燈，裏麵黑黢黢的，承恩的眼睛好容易適應了這黑暗，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黑暗中，隱約看見眼前有一扇門，已經上了鎖，司徒承恩用偷來的鑰匙試了試，結果真的打開了，門裏麵有個樓梯，想起三姨太說金庫是在地下，承恩便摸索著往下走了。
地下比樓上更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幸虧司徒承恩留了一手，從懷中掏出一根蠟燭點燃了，借著微弱的燈光，他試探著喊，“沈群玉？我是承恩，你在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