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忽然被觸動了,深處又有些恐慌,像是要驚醒自己一樣,她猛地轉身給了他一個耳光。
司徒承恩愣住了,捂著臉,怔怔地看著她。
“你是不是覺得,無論何時何地,隻要你招招手,我都會回到你身邊?”沈嵐這一下打得極是用力,手掌痛得不能自已,她近乎咬牙切齒,“你忘了你對我做過什麼嗎?你忘了你們司徒一家,對我們沈家做過什麼?你忘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是如何待我的!”
司徒承恩捂著臉,定定地望著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覺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壓著,令他喘不過氣,甚至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以她的性格,怎麼可能原諒他呢?這個答案,其實他早就知道,可是由她親口說出,原來還是這般讓人心傷心痛。
“裏麵挺熱鬧的,你們在這裏呆夠了沒有?”葉菲卿的聲音冷冷傳來,沈嵐微微驚了一驚,不知道葉菲卿站在陽台門口多久了。
司徒承恩轉過身,麵無表情地往門口走去。葉菲卿站在門前,司徒承恩看也沒看他一眼,隻說,“讓開。”
葉菲卿與他對峙片刻,終是往旁邊去了一步,低聲說道,“路,我可以讓給你。但是有些東西,你想都別想。”
司徒承恩扶著門把手頓了頓,開門離去,像是進到了另一個世界,狠狠將這扇門甩向身後。砰的一聲巨響,像是什麼破碎的聲音。
深夜的風,吹得讓人心頭發涼。沈嵐背靠著陽台的白色欄杆,一點一點跌坐到地上。
葉菲卿走到她身邊,單膝蹲下,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的眼睛。
沈嵐以手掩麵,低下頭去,似是無限疲憊。葉菲卿不知該說些什麼,兩人沉默良久,他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扳開她的手。
不過片刻間,她已經滿臉是淚,一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葉菲卿,對不起……”
他原本心中惱恨,可是此時,卻再顧不得生氣,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裏,大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沒關係,我不怪你。”
……其實葉菲卿心裏也知道,這些眼淚未必是為了自己,可是無論如何,他就是見不得她掉眼淚。說出這句原諒的時候,也並非不心痛。可是,他又能怎麼樣呢?……除了裝作不在意,他又能怎麼樣呢?
沈嵐倚在葉菲卿懷裏,像是開啟了隱忍多年的眼淚閘門,一時間,竟然怎麼止也止不住。她收了他的戒指,便也應該收了他的心,可是為何那個人,卻還是能夠那麼輕易地,將她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防線瞬間擊潰?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她知道,自己是為他。
這麼多年以來,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3
司徒承恩麵無表情,板著臉直奔舞會裏一處最黑暗的角落,從侍者手中拿了一整個托盤,上麵放著七八杯威士忌,司徒承恩一杯接一杯地一飲而盡,心中騰起一種灼燒感,這才仿佛稍微透了點氣。
司徒承恩喝了最後一杯,剛想再問侍者再拿一些酒,一抬頭卻看見孔樂兒正在自己對麵,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承恩,你哄芳菲幫你騙我,究竟是為了什麼?”孔樂兒方才信了自己妹妹的話,一路追回了孔公館,看見自家司機老劉正準備休息,她剛要衝老劉發脾氣,他卻說是司徒承恩讓他開空車回來的。孔樂兒心中疑惑,馬不停蹄又折回舞會,發現妹妹孔芳菲麵對自己的時候,神情閃爍,稍一逼問,便知道原來方才她幫著司徒承恩騙了自己。
司徒承恩隻是沉默,他不想回答,也沒有辦法回答。
“是不是為了沈嵐?”孔樂兒已經受夠了他這些日子以來的神色異常,她受夠了隱忍,受夠了假裝賢良乖巧,她一把抓住身邊路過的侍者,接過他手中的托盤,咣當一聲扔在桌子上,說,“你喝吧,繼續喝,你喝醉了就可以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當我堂堂孔家二小姐是個傻子!”
孔樂兒的聲音不自覺提高了許多,已經引來了周圍許多人的注目,不遠處的孔芳菲急忙穿過人群,想上前去勸阻幾句,這時隻聽孔樂兒聲音沙啞地喊道,“司徒承恩,你說句話!”
司徒承恩沉目看她,仍隻是沉默。
孔樂兒怒不可遏,多日來的委屈噴薄而出,已經完全失控,她拿起一隻酒杯,狠狠摔到地上,“你不說話是不是?我今天就摔到你說為止!”
這一生玻璃破碎的聲音響徹全場,所有人都看著他們,連樂隊都停止了演奏。
司徒承恩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終於開口,說,“我們分手吧。”
孔樂兒此時拿起第二隻酒杯,正準備要往地下摔,聽了這話,一下子愣住了,手一鬆,酒杯“叮”的一聲倒在小吧台上,裏麵的酒水無聲地漫出來,酒香四溢。
司徒承恩繞過孔樂兒,就要揚長而去。她心中忽然害怕起來,方才的滿心怒火登時消失地無影無蹤,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說,“承恩,你不許走!”
司徒承恩背對著她,輕輕拂開了她的手,沉默地朝大門口走去。
上流社會本就是非多,此時見了這個情景,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孔芳菲走近姐姐身邊,輕輕拽住她的袖角,說,“二姐,我們先回家吧。”
孔樂兒猛地甩開孔芳菲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嗬斥妹妹道,“以後我再跟你算賬!”這才轉身追了出去。
司徒承恩沿著小路往外走去,沒有開車,脫了外套拿在手裏,雪白的衣裳在暗夜裏格外顯眼。孔樂兒跑了一段路才追上他,卻隻是跟在他身後,不敢上前,也不敢離去。
深夜的校園裏空無一人,此時所有人都在校慶舞會裏輕歌曼舞,他的背影修長筆挺,月色下格外寂寞。
孔樂兒也不知道自己跟了他多久,直到腳已經疼得不行了,司徒承恩才回過頭來。
他遠遠地看著她,身長玉立,整個人仿佛浸在一汪霜白如水的月色裏,他說,“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