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的眼神與以往不同，有些癲狂和偏執的渙散，她上前一步，指著沈群玉說，“這下可逮住你了！”
沈群玉與承恩在裏屋，與三姨太隔著張桌子，見本能地縮到承恩身後，卻又不甘心就這樣任她顛倒黑白，“殺人凶手？這話說你還是說我？”
三姨太忽然麵露驚恐。
沈群玉又道，“連墨梅是誰殺的，你騙的了我爹，騙得了所有人，可是騙得了你自己嗎？”
三姨太後退幾步，忽然露出慌亂恐懼的表情，退到門框旁邊，驚慌失措地說，“墨梅……你別聽她的……我沒有殺你……我沒有殺你啊……”說罷她眼神一變，奮力將身前的桌子推向沈群玉和司徒承恩，口中振振有詞道，“梅官，梅官，我替你報仇……我替你報仇！”
三姨太力氣很大，整張實木桌子被她推得快速前行，司徒承恩將沈群玉護在身後，二人退到牆角，長方形的桌子被兩側的牆壁卡住，三姨太這才停了下來，這時隻見她忽然像兔子似的一下子躥出門外，高聲喊道，“快來人啊！把沈群玉抓起來！她是凶手！”
沈群玉一聽自己又要被關進柴房，不由大驚失色，緊緊抓住身前少年的衣袖，“承恩，怎麼辦？”
“別怕！有我！”承恩雖然這樣說，心裏卻一點把握都沒有，他原本計劃先求見三少四少，探探大帥的口風再做打算，哪知一回到沈府竟就遇上了三姨太這個死對頭。
這時門外傳來踢踢踏踏的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警衛隊的人從房門魚貫而入，圍了一圈。
警衛隊長麵無表情，高喊一聲，“上！”
沈群玉站在司徒承恩身後，握了握他的手，二人做好準備要一起麵對，可是卻見那群警衛直直奔向三姨太，把她團團圍住。
“沈群玉才是凶手，梅官，你千萬不要怪錯了我……”三姨太走到警衛隊長身前，含情脈脈無限苦楚，竟是把他當做了連墨梅，“她回來了，你去找她算賬吧！求求你晚上不要再來找我了……”
警衛隊長輕輕推開她，吩咐左右道，“將三太太帶回房間。”
三姨太聽了這話，仿佛忽然清醒了一些，不再張牙舞爪地又叫又鬧，忽然間安靜下來，默默跟在警衛隊的人身後走出了門房。
目睹如此驚變，司徒承恩和沈群玉都愣住了，兀自站在角落裏，身前還橫著一張實木桌子。
這時，警衛身後走出來一個少女的身影，身穿白色夾襖，一身素色，隻在脖頸上係了一條火紅的毛織圍巾，是三姨太過去親手織給她的。
沈群玉怔了怔，叫了聲，“五姐。”
司徒承恩見了沈群鳳，多少也有些尷尬。
沈群鳳近來憔悴了不少，眼神冷冷的，麵無表情，倒似乎比過去沉穩了不少，她一字一句說道，“小六子，你還真敢回來。……我媽瘋了，你高興了。”
沈群玉重重一愣。
沈群鳳又說，“現在爹爹也懷疑是她殺了連墨梅，內心有愧受了刺激才瘋的……你怎麼命那麼好？這一次又推了個溜幹淨！”
沈群玉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是站在原地，怔怔望著這個一向厭惡自己的五姐。
“沈群玉，我的好妹妹，你會有報應的！”沈群鳳麵無表情，眼中卻有一簇無聲的火焰，讓人望而生畏，“你搶了我的未婚夫，又毀了我母親……我是你的親姐姐，你這樣害我，你一定會有報應的！”說罷沈群鳳轉身離開，重重摔上房門，巨大的聲響震得沈群玉渾身一顫。
盡管過了很多年，沈群鳳的當時所說的每一個字，沈群玉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以及，那種從骨頭裏散發出來寒冷的感覺。
4
沈家四少聽親信報告說沈群玉回了沈府，立時日夜兼程往回趕，第三天就到了沈府。
這些日子不見，沈群玉比以前黑了一些，眼神也更深邃，好像一夜之間換了一個人，哪還有一絲一毫過去沈家小六身上的野勁兒？
沈群玉正獨自在書坊裏坐著，眼前放著一本書，卻怎麼也看不進去，那是一本佛經，這一頁寫著，“舍利弗！當知我於五濁惡世，行此難事，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一切世間說此難信之法，是為甚難。”
這是沈大帥鍾愛的一本佛經，因此府中常備。
“小六子！”四少麵露喜色，大步進來，一邊扯掉身上的大氅，露出一身筆挺颯爽的戎裝，拍一下妹妹的頭，說，“小六子，你可回來了！”
沈群玉心中委屈，也有更多迷惘，仰頭叫了一聲，“四哥！”話音未落，眼眶已然濕了。
“回來就好，哭什麼！”四少拍拍她的背，笑道，“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啊，哭天抹淚的，像個娘們兒。”
沈群玉兀自坐下，低著頭，眼淚掉落到木頭桌子上，“啪”地一聲輕輕散開，視野清晰了不少，書本上的字跡清晰地映入眼簾，“舍利弗！當知我於五濁惡世，行此難事，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一切世間說此難信之法，是為甚難。”
她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麼意思，此時此刻，在她迷惘的時候，她真的後悔自己過去沒有跟關太亭多學一些東西。
“四哥，爹爹怎麼樣了？”沈群玉到底心中惦記父親，“高叔叔的事，讓他很受打擊吧？再加上三姨太又……”
沈家正房夫人去世以後，一直是三姨太當家，沈大帥新娶的姨太太大多隻知道打牌花錢，以往府中大小事務都由三姨太打理，現在這種情況對沈大帥來說，倒真是前方遇狼，後麵有虎。
“四哥，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沈群玉側過頭，滿眼的疑惑與迷惘。
四少一愣，“小六，你為什麼這麼說？”
“從小到大，因為沒有母親……我很怕沒人理我。所以橫衝直撞，義無反顧……做什麼事隻憑自己喜歡，從來沒考慮過別人。”沈群玉心中難受，愧疚和迷茫讓她對自己一直以來的行為準則產生懷疑，“這一次，任性地與承恩相愛，不但害死了一條人命，還害得三姨太得了失心瘋……間接也害了爹爹和五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