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到底是怎樣,誰也無從得知。隻是杜子墨所到之處,戒備森嚴了不少,出入有更多人跟著,普通人也更不能近他身。
溢滿濃烈脂粉味的化妝間,杜子墨雙目灼灼地看著蘇菲,黑眸湧動著種種複雜的情感。
“你在玩火,你知不知道?”他抓住蘇菲纖細的手腕,眼中的怒氣之下是濃濃的眷戀。
“……我怎麼知道他會跟我動手動腳的?我也不想啊!”蘇菲有些花容失色,逞強地想要甩開杜子墨的手,卻被他緊緊扼住。
“從你上了他車的那一刻起,就該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他把她拽到跟前,近距離地看著她美豔的臉,聲音冷然,掌心卻是灼熱的。
“杜子墨,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訓斥我?我怎麼樣與你何幹?要不是你高高再上的父親不肯答應我們的婚事,還用我的前途來逼我離開你,你以為我會上那色鬼的車嗎?”蘇菲忽然軟弱起來,聲淚俱下。“我是淪落風塵,我是配不上你!可是要不是我心裏有你,我又怎會為了保住清白而錯手殺了江虎?”
杜子墨一愣,眼中掠過深深的憐惜,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蘇菲緊緊抱著他,嚶嚶地哭泣著,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軟,“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好。”杜子墨摩挲她的長發,似是下了某種決心。
角落裏忽然傳來“啪”的一聲。
杜子墨警覺地將蘇菲護在身後,淩厲的眼神卻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間鬆了下來,眼中湧起某種類似歉疚的情緒,一閃而過。
“對不起。”若夕從衣架後走出來,聲音卻是出人意料的淡漠,“我不是故意在這裏的。”
蘇菲蹙一蹙眉,剛想發作,杜子墨卻已經開口,聲音是少見的柔軟,“沒關係,你先出去吧。”
若夕挺直了脊背,再沒有看他一眼,直直地走了出去。
或許人生真的是被命運早早安排好的。聽到的,看到的,都無從選擇。
若夕待人寬厚,好心幫被蘇菲罵哭了的女侍者整理她的舞衣,卻被掩藏在如雲的霓裳之後,聽到了這段她原本不該聽到的話。
手中的衣掛,應聲而下。
跌在地上的,又何止是這些。
五
若夕紅了。一炮而紅。
一夜之間就成了上海灘炙手可熱的人物。
眾人都在紛紛猜測她與杜子墨的關係,以及豔羨她的幸運。
站在燈火輝煌萬種矚目的舞台上,也許任何人都會有一瞬間的眩暈。
可是當她看見貴賓席裏與蘇菲相擁而坐的杜子墨時,忽然覺得四周奪目的燈光,也都如塵埃黯淡下去了。
滿堂彩之後,有記者高舉紙照相機采訪她初次登台的感受。
“不過如此。”若夕淡淡地回答。
眾皆嘩然。可是卻又更加被她冷若冰霜的淡漠氣質所吸引。
蘇菲不走了,她會為他永遠地留下來。若夕心中隱忍的淒苦,連自己都騙過。
杜子墨又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彼岸煙花。而她,也依舊是顆棄用的棋子。
“長得是挺標致的。過來坐。”蘇菲倚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裏的月季花。
若夕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坐到沙發上。
“大家都是聰明人,也用不著兜圈子。”蘇菲見她不卑不亢,麵目清秀,心中不由得又提防幾分,“杜老板身邊的女人不計其數,光是送上門來的就趕也趕不完。不管你跟杜老板之間發生了什麼,總是沒有結果的。”
若夕隻是看她,目光淡淡的,什麼話也沒有說。
“這些錢你拿著,也有許多年沒有回家鄉了吧。……我跟杜老板,就要結婚了。”
若夕脊背一僵,唇邊卻綻出一抹笑,頓了頓,伸手拿過那些錢,轉身朝門外走去。
蘇菲看著她的背影,竟果真像極了從前的自己,忍不住開口,說,“你可知道他為什麼會注意到你?”
若夕停住腳步,沒有回頭,眼眶酸澀難忍。
“荷葉香。……很多年前,我也用這種荷葉香的。”蘇菲的聲音飄渺而悠遠,就像她在舞台上迷蒙的歌聲,仿佛圈攏著兜兜轉轉的萬丈紅塵。
他的呼吸曾經那樣灼熱,鼻息在她頸窩間,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的香氣。那種炙暖的溫度和微癢戰栗的觸感,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如今一切有了解釋,卻仿佛一朝化作了虛無。
若夕手裏握著那疊錢,心想,或許,蘇菲想打發杜子墨身邊的一個女人,或許是不需要這樣大費周章的。都是泠水鎮出來的女子,也許也會有種微薄模糊的情分在裏麵。
泠水鎮是江南水鄉一個閉塞的小鎮。很窮,也很寧靜。
荷葉香,是當地人獨有的一種香料。每年把新摘的荷葉和荷花,混合了露水,搗碎了放到甕中,來年開春的時候再拿出來,就會得到一種幽遠沁人的香。淡淡的,卻仿佛可以縈繞在心間。
原來杜子墨看若夕的每一眼,都是因為她像極了從前質樸純真的蘇菲。
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尚在醫院昏迷的江虎失蹤了。
杜子墨派去的殺手撲了個空。外界和青龍幫,卻也因此認定,是杜子墨將江虎擄走的,殺人滅口。
的確是想殺人滅口。杜子墨要保蘇菲周全,甘願把此事攬在身上。隻要江虎死了,便不會有人再能指證她。可是他的忽然失蹤,卻讓杜子墨有種不好的預感。
青龍幫揚言要找他報仇,兩方矛盾一觸即發。
“殺人,總是不好的。……我們家鄉的人都相信,殺了人的人,是要下地獄的。”若夕向杜子墨請辭,臨走前,忍不住說了這樣一句。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蘇菲,她的話也微不足道,可是,她是真的為他好。
杜子墨看著她認真又澄澈的眼睛,心中一動,在那一瞬間忽然很想留住她。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想起即將要與蘇菲成婚的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立場。
“若夕,你可不可以為我,留下來?”秦楓拉著她的手,癡癡地說。
“楓哥哥,上海不是屬於我的地方,我遲早是要回去的。”若夕輕輕拿開他的手。隻見他修長的無名指上帶著一枚金戒指,燈光下格外的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