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1 / 2)

我……不要你陪我去死……”白衣祭起手決,整個身體忽然間分崩離析,自紫衣少年懷裏飛逸而出,刹那間化作一柄利刃朝他的爪子橫切而下,“蒼魘!你醒醒吧!”

“何歡!不要!”紫衣少年一聲淒厲的呼喊,“你寧可魂飛魄散也不要和我在一起嗎!”

那道集聚畢生修為的魂刃自薄弱的下腹倒著切過來,就是龍族的鋼甲竟然也抵抗不住,光焰掠過,劇烈的疼痛忽然間扯回了蒼魘所有的理智。

他親眼看著自己的胳膊從身體割裂,濃稠的血從斷肢之處瘋狂的湧出來。

他親眼看著何歡為化魂刃自爆而死,魂飛魄散永無輪回。

他親眼看著羅曼拔出簪子紮進了胸膛,然後念了讓自己魂飛魄散的血咒。

那就是他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

蒼魘躺著,用完好的右手輕輕觸摸左臂的殘肢,跟著笑出聲來。

原來這就是他們三個人注定的因緣。

歲月裏的一場翩然驚鴻,最終不過如此。

就像無數個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理想,到頭來終於零落在枕邊,變成了做了一半就戛然而止永遠不會有結局的夢境。

“蒼魘,你在想什麼?”訣塵衣輕輕擦拭著他額上的汗珠。

“我隻是在想……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會被砍掉胳膊,你還會不會操縱我去為你殺人?”蒼魘倒不怎麼在乎這隻胳膊,隻是單純的想跟他逗趣。

訣塵衣輕聲問:“你是在怨我操縱你?”

“不。”蒼魘苦笑,“隻是怨你操縱我去殺何歡。”

訣塵衣沉默久許,始終未曾答他。

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窗外日月星辰如梭般運轉,恍然不覺塵世交替。

即使他問起外麵的事情,訣塵衣也不多說些什麼,總是三言兩語帶過,然後使個美人計哄著他乖乖的睡過去。

夢裏的桃花墜得一天一地。

桃花雨中的訣塵衣,眉宇間雲淡風輕。

醒來時,那個美好如謫仙般的人就靜靜守在他身邊。無論是躺在他懷裏,還是像兒時那樣擁著他溫柔的說話。

蒼魘很清楚,昆侖上那一場妖魔與人類的大戰,他和訣塵衣必然都已淪為天下所不齒的罪人。巨坑之下的封印崩塌一角,未免妖魔四散為禍人間,靈虛子那幫人肯定隻得全力應對,暫時沒空理會他倆,一旦封印得以修複,所謂的名門正派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等到他們能抽出身來,那一場最終的血戰就會到來。

老桃翁自小和他講述的那些故事裏,妖魔與人類從來都是鬥得你死我活,絕沒有共存的道理。而故事裏的妖魔,十之八九都為了成就英傑威名的墊腳石。

訣塵衣經曆了那麼多的人世沉浮,想必看得更加通透。這些日子的蟄伏,也說不清他是在韜光養晦,還是在故意暫求偏安,但在蒼魘看來,隻要這風平浪靜還能抱著訣塵衣入睡的日子還能持續下去,就當自己是個腦子一片空白的吃貨也沒什麼不好。

“你竟然再造了一個水月洞天?”蒼魘在昏暗的小黑屋裏躲了許久,第一次推門而出,展現在麵前的居然是已經被付之一炬的水月洞天嫡謀。

訣塵衣笑著點頭,不言不語。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長風過後,青蘿山的遍野桃花化成漫天緋紅,紛落如雨。

天高雲低,身隨流水;風輕雲淡,情隨事遷。

懷中抱著訣塵衣,即使一言不發,肌膚相觸傳來的溫暖氣息已經足夠慰藉,一切神魔仙妖,什麼生死離別,末了全都化為一聲輕歎,好象未曾發生過,都是幻覺錯覺。

“蒼魘,記得嗎,你小時候總在這玩耍,我就坐在岸上陪著你。”訣塵衣側頭望向水月泉中央蕩漾的月影,嘴角浮起微微笑意,“你太調皮,經常胡鬧,濺得我也一身水。”

“哈哈哈,當然記得!我不是不小心,我是故意的!”蒼魘回憶起兒時的與訣塵衣逗笑嬉鬧的畫麵,忍不住笑了,“我小時候身體那麼好,即使染上風寒三兩天就好了,你其實大可以不用管我的。”

“我不擔心你染上風寒,隻不過是想多陪陪你。”

昔日這一笑,如同無盡冬城,隻是另一種形式的心如止水隨遇而安。

如今這一笑,每一分垂首回眸都能聽出花開的聲音。

蒼魘的笑忽然變得苦澀:“你早就知道我會是你命裏的劫難,為什麼還要養我?因為你對夏青城不能忘情?還是你覺得愧疚?”

春秋歲月,初生死滅。

天地倫常,輪回有序。

“不能忘情,對。愧疚,也對。”訣塵衣掬起一捧水替蒼魘清洗頭發,手指自他的發絲當中梳理而過,暗藍的流光仿佛灩瀲水色自指尖流瀉而下:“但我抱著你的時候……感覺我好像擁著整個天下。”

一直到繁花落盡煙雲散盡,蒼魘也不會忘記那一瞬間的淒惻柔情,還有那一瞬間的驚心情動。

“師父,這次換我來抱著你吧。”蒼魘努力用右臂把他抱緊,“雖然我已經抱不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