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低的勸慰,“我去叫人來,你歇息一會,別再說了……”“我知道……這麼多……秘密,他……不會留下我的”,她淒涼著笑了,“今天我來找他,也……不想……不想……活了;桃葉,對不起……以往的事……你……擔待我吧……”

我半癱在地上,她的身體沉重,我雙手再也無力去攙扶,而前塵往事,滾滾襲來,她如花的笑顏,“他並不愛你,當初你會錯了意也不定”,“去西陵吧,這自然是好的”,“卻是我不小心踩了桃花娘子的衣裳”,“這玉釵倒正是桃花娘子慣常用的”,“我也是迫於無奈”,“你要明白,我實在是無法可處才——”……

不記也罷,又有什麼可以擔待的,我仿佛全身都沒有氣力一般,隻是機械地攙扶著她,低低道,“我沒打算怪你……別說了,養一下精神。”

“我是一定要死了的”,她的眼神突然明亮了起來,仿佛有亮晶晶的珠光在其間閃耀,唇邊也開始溜出笑意,“替我……替我把刀子拔出來吧,看到了刀,別人……會知道是啟的。”

心,又開始緩緩地沉了下去,到死,她還是在愛著啟。真好笑,我們雖然性格不一,雖然做了多年的朋友,雖然發生了那許多的枝捂;但是,對愛,對啟的愛,倒也都是一貫的執著。她,終究是舍不下他……

我望著她的臉,靜靜地等著,半響,她臉上的神色,已經勉強平靜下來了;她靠著牆,沉靜地,等著我,等著死。

歎了一口氣,我顫唞著伸出雙手,雙手交錯著,牢牢地握住了那刀把,雕功精細、細密的紋路在手心內烙著,火焰一般的灼手。我屏住了呼吸,用力一拔,有血如泉一般湧出,嘩啦啦地灑在地麵上,又漸漸地洇開來,在青色的磚上,像是花朵,那大朵的血花,巨大而詭異;隨後在花瓣的邊緣,血漸漸衝著,蜿蜒流出一道道的細線,越來越細,像血蛇,在地上爬著,猙獰的地獄的使者一樣。

她大叫一聲,隨後緩緩地滑落在地麵,滾在地上,就躺在這朵巨大的詭異的血花之上,四肢扭曲著,手向天空中伸出,胡亂地撕抓著,口裏發出連綿不斷的喘熄。

我知道她強自掙紮著,是還想再說些什麼。我湊了過去,將耳朵貼在她的唇邊,卻無法聽清她的呢喃聲。

我稍稍離開她些,卻又發現那些堵在口中的血沫嗆著她的嘴,含糊在她口中,於是抓起了她的衣襟,胡亂地幫她揩拭,猛然間,她低低喊了一聲,依稀是“玉妃”二字,而後,不再動彈,隻是不停地喘著氣,在寂靜的像是死城的殿內。

有誰聽過死人臨死前的喘氣聲?就像是離了水的魚,嘴邊不斷地鼓出粉紅色的泡沫,血的泡沫,映襯得整個嘴唇,都和雪一樣的白。可這並非最駭人的,人死之前,最駭人的是他的一雙眼,瞪著,瞳孔開始放大,裏麵透出了死沉沉的光,陰冷、尖刻,隨即,眼底深處,又透出一抹寒氣,像是溫柔的死亡的顫唞,一如蒸熟了、端在金鏤青瓷盤內的魚燴的眼,蒼白的,鼓了起來,有著死一樣的光澤,讓人心驚膽寒。

可等到了她接近死亡的那一霎,你又會覺得,或者這樣的眼神,就像是垂死的魚身上的銀鱗上悠忽而逝的戰栗,也如河底的奇妙的熠熠如金的沙石閃亮。

本來,死或者生,都是極度的醜陋與美麗的。這其中的悲愴與歡喜,誰又能說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