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她,不顧她旋舞的紛亂,隻是一直追隨著她的眼眸,牢牢地盯著她,我們的眼神在空氣中膠著,像是鋒利的劍,冷冽而刺激,一掣出就是寒光在刃麵上,鐵青的泛光。

猛地裏,我又想起了,想起了晚娘,在夜色裏我看不見晚娘的眼,她也不能夠看見我,可是,我卻能夠深深地體味到晚娘的柔柔的呼吸拂過我的麵,充滿了溫馨和甜美,就像是兒時,兒時母親抱著了我,微微地笑,即便微笑裏有著寂寞與傷心,然則,她總是愛著我的。母妃,她是愛著我的,她最後拋棄我,也是無可奈何的,她是無可奈何才離開了我。我知道的。我能夠明白。

我笑了,淒涼的笑,真是寂寞的緊。我微笑著一把攬過身邊的嫣然,她穿著正式的禮服,厚重的密織錦緞,隔了開來她和我的距離,身體攬在了手上,卻是冰冷的涼。我盯著神隻顧看她,鬢發間正麵是一枝九鳳甸兒,鳳翅輝煌,鳳嘴上銜著一串明珠,顫巍巍地低下,於她的額間晃著,直恍入人心似的。仿佛承受不住我的目光似的,她揚起了頭,且笑著,臉上瑩白如玉,卻透著寂寞的歡喜,我隨即低下頭,狎昵地親了親她的鬢發。

“你剛剛一直看著桃葉”,她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揀起一片劈開的黃柑,香馥馥地,就像是回憶一樣的芳香,她將黃柑遞到我唇邊。“她竟然也背叛了我”,我微笑著,深深地睇視著。“你別這樣盯著我”,嫣然茫然地道,“你這樣的神色叫我害怕……真叫我害怕。”她的聲音微微顫唞著,像是桌前紅燭蹜蹜閃閃的火焰,焰心裏透著一絲絲的孤單。

“害怕?”我收回了目光,微笑著含上她遞過柑片,有清香透入口內,我含糊著回答:“傻瓜,別怕,我這樣愛你,永遠也不會害你。我們——原是一般的——原是一般人。我們已經牢牢地栓在一起了,不是?”諷刺地笑掛在嘴邊,然則,這在旁人眼中,卻應該是八王爺夫婦伉儷情深的表象罷。

歌舞不歇,卻已經是繁華昳麗的一個背景了,空泛泛的,褪成了前朝紅葉寺裏大幅大幅連排的壁畫,顏色一律的金珠赤紫碧青湛藍,又含糊了去,依稀空剩下了幾個掃地僧人在前,一下沒一下地拂拭著,竟然都天地蕭瑟般。

耳邊卻傳來惠的聲音,我抬頭一看,他早已出眾,長身玉立,手持鏨金杯,笑道:“父皇,兒臣在路上,識得一蒼頭老仆,慣擅製酒,自河而上,以瓢匏接河源水,一日不過升餘。經宿,器中之水色赤如絳,以之釀酒,喚昆侖觴。兒臣謹以此酒為壽,恭祝父皇身體康健。”他舉杯飲完,隨即有黃門內侍手持銀壺為之斟酒。他笑著轉身,迎上我的眸:“八哥,我不在京的時日,你卻辛苦了,聽聞前禁軍統領鄭將軍前些日子病故,而今宮城內五萬禁軍皆由您統領,副將卻是昔日我們征戰的副屬林恩,他出身寒族,隻怕對哥哥你也幫不了多大的忙。倒是您辛苦,卻多了不少瑣碎之事罷。”

昆侖觴……酒水香洌……我也笑著,自斟了那酒在凍石杯內,倒得慢,卻飲的急,三杯過後,方才緩緩而言,“不過暫時統攝罷了,九弟一向能征善戰,到日後一定要多多請益九弟你了。至於文治,也才五哥出色,我們統統不如的了。”說罷,眼色卻投向偏席的五哥玥身上。

偏居一隅的五王爺玥一直皆沒有開言,聞我這麼一說,半低著的頭方才抬起,掛了敷衍的淺笑道:“我一向不如兩位弟弟的,可知謬讚了。這大節裏,母妃身子違和,我日日早省,朝堂之上,倒真勞煩你們——尤其是八弟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