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死的宮女們……血肉裏終究會開出花來,欲望與殺戮的花。我猛地一個舞旋,臉上的白綃飄落,我盯著啟,眸子裏是不盡的貪婪之意,我要報複。
錚琮斷續,別怨吹笙早停,高樓掩鏡,泛灩銀河影,幽期無限,佩環聲裏人靜,終是曲盡歌歡舞停歇。顫微微一聲,淚水緩緩滑過,我淒楚不勝,俯首在皇帝的麵前,低低歎息:“無微情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璫。雖潛處於太陰,長寄心於君王。”
對上的,是皇帝的神色,淒涼:“你既然不願意遠道他國,也罷,就留下在昭陽宮裏做個女官罷。”
才命兩相防,紅顏多薄命。熏天意氣連宮掖,明眸皓齒誰堪惜?
為何,明眸皓齒不由得自己憐惜?
我笑了,笑得歡暢而喜悅,“桃葉再拜謝皇上恩。”
父子相會 • 解惑
我所度過的最後一個除夕,是在宜春殿內,當時屏開芙蓉、花插金瓶,處處懸掛了燈彩,映照的整個宮城上方,明亮如晝;多麼風流旖旎的好時光嗬。在記憶裏,宮人們閃綠紅緞對襟衫在紅色的龍燭下,依稀映照出金縷紋的光澤;她們底下穿的卻是鵝黃色挑線掐金百褶絨裙,行走間款款香浸。又是額上款搭著緋紅銷金汗巾,臉頰上襯著飛金並花麵兒、耳畔金燈籠墜子黃烘烘地閃著光芒。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美好到,連內裏的風潮暗湧,都是那樣的朦朧而黯淡。然則,終究是,有風潮暗中湧動,一浪一浪不停歇。
酒醒夢回是黃昏。芬芳,在夜色裏侵襲而來,一波波,綢繆如枝頭香雪海簌簌亂舞,吹不盡寂寞如雪,就像滴不盡相思血淚,拋不完紅豆瀝瀝。
眼前。是舞影翩翩飛起裙裾無重數,我見了那巨大的娟製梅花含苞而放,花間,有無數的蝴蝶飛出,在冰天雪地的冬天,蝴蝶翩翩,或五色斑斕,或渾金色的、或翠青色的、或渾黑色的、或赤紅色的,皆飄飄颺颺地在台上回旋往來;隨即又若是不勝寒意般,緩緩飄下,落在地上,繪著金漆的地麵上。
恍恍惚惚我看不分明她俏麗身姿。我的心弦,也隨著她的舞而飛快的躍動,心弦有力的跳動,一如十五歲的少年人。這就是愛情麽?如果是,那愛情就太苦了。
耳畔,是她幽幽地在唱,“舊樽俎。玉纖曾擎黃柑,柔香係幽素。歸夢湖邊,還迷鏡中路。可憐千點吳霜,寒銷不盡,又相對、落梅無語。”
我仿佛感到了冥冥間命運的指引,這樣的悲歌聲聲,這樣滿殿的綺顏玉貌,都像是為了日後我的離開做最後的愁殤,我的命運將何去何從?我的未來真的隻手可待?我的權勢真的即將到達巔峰?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她的歌聲中透露出繁華過盡的淒涼。我感到了害怕,我害怕未來,害怕我不能報複,害怕我的母妃就這樣泯滅了,沒有人知曉她的痛苦。而這種結局,難道也會落在我的頭上?
為什麼,她的歌,這麼的悲傷,卻又帶著仇恨的影,然則,這就是仇恨麽?如果是,那仇恨就太可悲了。
茫然裏,我看見她臉上的白綃滑落,她的臉頰出現在我們的眼前,蒼白中透著異樣的紅暈,眼睛裏,點起亮亮的火簇,像是野地裏的鬼火,透露著無盡的戾氣;可偏偏是明亮著,明亮的像是羊角燈裏新點的蠟火,那火焰的尖尖一絲一絲地晃,就這麼一直亮著,亮到我的心裏去。
嘴角不由得泛出了苦笑:桃葉,也背棄了我。這真是一個極大的諷刺。這樣的諷刺?我的妹妹,深切而熱烈的愛戀著我的妹妹,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最後,也開始拋棄了我!這豈非就是人的心?就像是,就像是當年謝君生拋棄了母妃一般吧,她身上也流著謝君生的血,這樣殘酷而冰冷的血。我覺著了刺骨的痛,為何,在我的身體裏,也有著這樣的殘酷而冰冷的血,這樣肮髒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