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深深轉頭看著沈暨的側麵,他雙唇緊抿,一雙眼睛盯著前方,額角甚至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還沒等她明白是怎麼回事,發動機的轟鳴已經在車外響起,那輛車超越了他們,在旁邊向他們的車擠壓,不斷逼停。
沈暨的車輪胎在路沿上擦過,傳來刺耳的聲音,眼看就要駛上人行道。他無奈又懊惱地一拍方向盤,踩下了刹車。
黑色的車緩緩停在他們前麵,沒有任何動靜。
葉深深轉頭看著沈暨,他臉色蒼白,額頭的汗水已經流了下來。她心中也有點緊張,默默地抽過一張紙巾給他。
他接過紙巾,手指與她碰上的時候,她才發覺他的手指冰涼微顫。他轉頭看她,低低地說:“對不起……我不想讓你見到他的。”
葉深深不明所以,還來不及詢問,沈暨已經胡亂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他走到那輛黑色的車子之前,抬手敲車玻璃,臉上甚至還擠出了一絲艱難的笑意:“真巧,又見麵了,艾戈。”
葉深深看見緩緩降下的車玻璃後麵,露出那棕色的頭發與灰綠色的眼睛。
在電梯裏曾經遇到過的那個安諾特集團來視察的重要人物,倨傲而又鄙夷地看過她一眼的男人,並且,聽到了她想對沈暨說的那些話的,偷聽者。
他盯著沈暨,目光鋒利如薄刃,傲慢的下巴微抬,卻沒說話,隻向著車內的葉深深看了一眼。
葉深深隻覺得自己的後背一涼,好像有細微的汗珠滲了出來。
Aigle,法語中的意思是鷹。
葉深深揣測著這個艾戈究竟找他們會有什麼事,但直到三人坐下來吃飯,她在巨大的壓力下,終究沒能想出個所以然。
一片沉默之中,三個人吃著飯。房間內隔音效果太好,除了偶爾餐具碰擊的聲音,什麼聲響也沒有。
這種寂靜的感覺讓葉深深心驚膽戰,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看沈暨。他沉默地低頭吃飯,唯有睫毛微微顫動。
她又悄悄地瞥了艾戈一眼。灰綠色的眼睛和棕褐色的頭發,一張臉的輪廓深邃完美得跟雕塑似的,隻是那種硬朗的線條,一瞬間讓她覺得,顧成殊在他麵前都跟春風似的溫柔可親。
實在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葉深深隻好裝傻地開口,用法語問:“沈暨,這位先生是你朋友嗎?”
沈暨艱難地點了一下頭,說:“艾戈,法國人。他是我……朋友。”
“債主。”艾戈冷冷地打斷他的話,說的居然是中文,而且還比較標準,“別忘了你欠我多少。”
沈暨更加艱難地捏著杯子,喝著飲料沉默。
葉深深頓時傻了,他會中文!
所以她當時說的話,他肯定聽到了。他明知道那些話她是想對沈暨說的,而他居然還若無其事地靠在門上聽完了才走!
艾戈的目光瞥向葉深深,眼神比刀鋒還冷還鋒利:“巴斯蒂安工作室的新人?”
葉深深勉強對他笑一笑:“對,我和沈暨也是朋友……”
“巴斯蒂安工作室沒有他朋友的位置。”他清楚明白地下了定論,打斷她的話,“他的朋友不可能與安諾特集團有任何關係。”
試圖活躍氣氛的葉深深,一口氣梗在喉口,上不去也下不來,隻能悶聲不響地低頭繼續吃飯去了。
這債主看起來確實像被沈暨欠了很多錢的樣子。
可沈暨不是和巴斯蒂安先生十分熟悉嗎?他也曾經幫忙過秀場的事情,裏麵所有人包括大樓前台都和他認識,怎麼可能在裏麵沒有朋友?
簡直是神經兮兮,莫名其妙,葉深深在心裏對他翻個白眼。
艾戈的目光從葉深深的身上,又轉回到沈暨,問:“所以,你跑來跑去,最後找了這麼個貨色?”
葉深深手中叉子都要掉了,她抬頭瞪著這個綠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麼叫“這麼個貨色”啊?
——以及,他是不是誤會自己當時說的話了?
沈暨皺眉,無奈地看了葉深深一眼,說:“深深是很出色的設計師,我愛惜她的才華。”
“喔。”他簡單地發了個不明所以的語氣詞,不發表任何看法,“深深……你就是葉深深?”
他這三個字說得字正腔圓,葉深深簡直想假裝聽錯含糊搪塞過去也不行,點了點頭,再次強調:“是,我是沈暨的朋友。”
“合夥人,曾經的。”他又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下了定語,“你們合夥開了一個網店,專賣一些可笑的垃圾貨,沈暨替你打過版。”
葉深深錯愕地眨眨眼,臉上浮起一個勉強的笑容,無話可說。
沈暨捏著手中的杯子,那漂亮的手指壓在透明的玻璃上,清晰地顯出凸起的骨節,退卻了血液而發白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