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來臨了。
就像看見大廈傾倒,無可挽回,避無可避。
“顧成殊出資給你開了個網店,是嗎?”艾戈眯起眼,目光盯在葉深深身上。
葉深深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是。”
“真看不出來。”他緩緩說著,上下打量著葉深深,卻不再說話。
那種冰冷又嫌棄的眼神,不像是打量陌生人,而像是在端詳一件材質低劣又剪裁失敗的衣服似的。
葉深深如坐針氈,連後背都微微透出薄薄一層冷汗,又覺得一陣煩躁的抑鬱,不想再被這個人盯著看。
她起身,借口去洗手,逃也似的出去了。
走出門口之後,她覺得那種壓抑的氣息減弱不少,便靠在門邊,長長出了一口氣。
不知自己該往哪兒去,她隻能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燈盞,看那種輝煌燦爛的光芒,經過無數的折射,落在自己的身上,將肌膚染成一層層曖昧而不分明的顏色。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裏麵一片沉默被打破。
是艾戈的聲音,他的聲音低沉、冰冷,法語的優雅柔和蕩然無存:“這麼說,她就是顧成殊放棄婚禮的原因?”
沈暨遲疑了一下,似乎點了一下頭,沒說話。
艾戈又沉默了片刻,口中吐出更為冷漠的一句話:“容女士,就是死在這個葉深深的手上?”
葉深深茫然盯著自己手上那些難以分辨的模糊光芒,眼睛微微睜大,不明白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而沈暨遲疑了許久,沒有答話。
在緘默之中,葉深深隻覺得自己胸口有種沉沉的氣息,一層一層壓了上去。每一次呼吸,都是更重的一層東西無聲壓落,到最後,簡直沉重到無法承受,讓她的身體隻能靠著背後的牆壁才支撐住,依然站立在那裏。
終於,她聽到沈暨的聲音,輕微而低喑。
他說:“這與她無關。”
艾戈冷笑的聲音低低傳來,與他的聲音一樣嘲諷:“希望顧成殊也這樣想。”
不知道容女士是誰,更不知道與自己有關無關的是什麼。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沈暨仿佛失控般尖銳地說道:“你最好不要在深深麵前提到這件事。”
他這樣的態度,艾戈居然也沒發作,隻聽到他冷冷“哼”了一聲,兩人再不說話。
葉深深靠在外麵,將自己的雙手緊緊握住,緊閉雙眼等待自己麵前的暈眩感過去。
連日來的緊張與困倦讓她疲憊不堪,繃緊的神經在她的太陽穴上突突跳動。她用力呼吸終於讓自己保持清醒,竭力醞釀好情緒讓自己重新走到他們身邊落座,她的腳步卻是虛浮的。
沈暨可能是覺得她去得太久了,又見她臉色這麼差,有點擔心地看了她一眼。
葉深深勉強朝他笑一笑,笑得卻比哭還難看:“好像真的有點困了,剛剛差點在洗手間睡著。”
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的艾戈,看到她難看至極的笑容之後,便將目光從她身上輕飄飄地掠過。
葉深深艱難而用力地抓著刀叉,準備繼續默默地低頭吃飯。
沈暨見她神情恍惚,便抬手取過她的外套,說:“別吃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你看起來真的很累。”
葉深深點點頭,三個人出了門,艾戈看都不看他們,徑自上了自己的車離開。
她猶豫著問沈暨:“他放過你了嗎?”
“沒有……”他眼中一閃而過恐懼與憂慮,但隨即又努力綻開一個笑容,說,“不過,他花了十幾年時間也沒幹掉我,放心吧。”
葉深深點點頭,心事重重地上了車,依然難以釋懷他們的對話。她靠在副駕上閉目養神一會兒,卻難以入睡,不由自主地睜開眼睛。
而他也終於轉過頭望了她一眼。
葉深深默默低頭,斟酌許久才終於找到了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切入口:“那個艾戈是什麼人?和顧成殊也認識嗎?”
“他們當然認識,甚至可能比我和顧成殊還熟。”沈暨避開了第一個問題,卻詳細回答了第二個問題,“從伊頓公學到倫敦政經,成殊和他一直都是校友、同學,後來同時進入麥肯錫歐洲,然後又差不多同時離開。艾戈在安諾特集團的第一個大動作就是結束了長達八年的一樁品牌股權戰,替集團將夢寐以求的一個牌子拿到了手。而當時這樁案子,與他進行共同策劃的人就是成殊。”
“圈子真小……”葉深深自言自語著,拉著自己的安全帶,“沈暨,你在擔心什麼嗎?”
“沒有。”他下意識地回答,但連自己都難以被說服。他沉默許久,終於艱難地笑了笑,說:“擔心又有什麼用?當變故來臨的時候,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迎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