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半(2 / 3)

他沒有理會她的道歉,隻問:“還有其他嗎?”

“還有……”葉深深隻能拚命地尋找著理由,尋找能與他再多說幾句話的借口,“顧先生,沒有你在身邊,我很擔心也很害怕,我怕明天的比賽,我……我又會出什麼事……”

因為,沈暨看起來就有點怪怪的……

“有什麼好擔心的?”他的語調依舊拒人於千裏之外,“如果你獲得了優勝名次,實力受到了眾人的肯定,那麼你以後就能順理成章地在巴斯蒂安工作室和安諾特集團工作下去了,以後光輝坦途正等著你。”

葉深深遲疑地問:“那,如果我失敗了呢?”

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波動,平淡至極地說:“那就說明我以前是高估了你,而你也不值得我再付出什麼,可以直接回去開你的網店了。”

聽著他如此冰冷的話語,葉深深隻覺得那些冷言冷語也一點一點地滲入了自己的心口,讓她的胸口洇出大片的冰涼。她握著手機,在不斷前行的車廂內,看著窗外飛逝的黑暗,用輕微顫抖的聲音說:“顧先生,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我和別人不一樣,才會帶我到這裏的。”

他停頓了三四秒時間,然後竭力輕描淡寫地說:“不,你誤會了,我隻是在尋找一項值得的投資。”

“那麼,既然已經為我投入這麼多了,顧先生連我這次比賽的新設計,都不願意看一眼嗎?”

她輕顫的聲音在顧成殊的耳邊響起,跟著幾百公裏的距離,卻依然擁有令他無法抵抗的殺傷力,讓他在瞬間差點因為她哀求的口氣而屈服,隻想著立即飛奔到她的身邊,不管不顧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再也不要讓他們的軀體之間出現絲毫的空隙。

然而,他咬緊牙關,以繃緊的下巴弧線,克製住了自己那幾乎要決堤的情緒,最後吐出來的,卻是僵硬的一句:“有沈暨幫你,我相信你會做得和設計圖上一樣完美。”

葉深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她所有的借口都已經被顧成殊擊潰,再也沒有求他的理由,甚至連聽他說話的機會都已經沒有。

她再說不出話來,而他卻沒有立即掛掉,他的呼吸聲在電話那端持續輕微地響著。

葉深深也沒有將電話按掉,她將手機竭力貼近耳朵,想更清晰地聽到他的聲息。

而他久久地沉默著,到最後,終於模糊地說了兩個字:“深深……”

葉深深愕然睜大眼睛,幾乎要下意識地應答時,耳畔卻隻傳來忙音,他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地鐵還在向前疾馳,前方漫漫的黑暗似乎無休無止。

葉深深茫然地凝望著窗外不太均勻的黑色,安靜的車廂內,她的耳邊仿佛還在回響著剛剛顧成殊那最後的一聲“深深”。

那麼溫柔,那麼繾綣,那麼依戀,怎麼就這麼消失了?

這不是她的幻覺,他是真的不像表麵對她這樣冷漠。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為什麼一夜之間,顧先生對她的態度就完全變了呢?

明明前一次見麵時,他還帶她去看珍珠,並溫柔地哄她至少要買一顆戴著玩,然而下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已經態度生硬而決絕地表示,自己要回去,不給她任何機會。

這裏麵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沈暨車禍,艾戈戳穿自己當初暗戀沈暨的事情,而艾戈與顧成殊那麼熟悉,他們之間,是不是也曾經有過什麼交流?

交流什麼呢?葉深深茫然地想著,手中的手機滑落在地,掉在車廂地麵,一聲重響。

關於她喜歡沈暨的事情,關於她與沈暨在暗夜的河道邊相擁的事情,關於她去沈暨家中照顧他並且兩個人一起睡在客廳的事情……

所以即使她追到倫敦,顧先生還是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她,卻叫來沈暨幫忙照顧她。

她呼吸急促,後背一層薄薄的汗迅速地滲了出來,簡直讓她連站都站不住了。

她蹲下來,撿起自己的手機,用顫抖的手重撥著那個號碼。

然而對方已經關機了——不,他不會關機的,他隻可能是將她的號碼屏蔽了。

他再也不會聯係她了。

她蹲在地鐵的車廂內,死死地握著手機,在暗夜的地鐵上,倉皇顫抖。

地鐵一直在茫茫黑暗中前進,一刻不停地向前行駛,可她在忽然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又要往哪裏去。

倫敦的夜與巴黎的夜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雖然多了一些潮濕的霧氣,少了一些月光的明亮,但夜晚就是夜晚,萬籟俱寂,無聲無息。

顧成殊將葉深深的號碼屏蔽後,默然停了許久,終於手指一鬆,塵埃落定。

再也不願意去想,他將手機丟在茶幾上,靠在沙發上盯著它,仿佛那不是一部手機,而是被自己徹底拖入監牢的所有過往。

一動不動地坐著,也不知多久,他終於自嘲地笑笑,起身走到樓上去。他的腳步鎮定無比,動作也毫無凝滯。過去的都已經過去,該斷絕的也已經斷絕,他覺得不可能會影響到自己一分一毫。

安安靜靜地靠在床頭,翻了幾頁《Sky&Telescope》雜誌。天文雜誌有時候就是這麼利於催眠,他恍惚在廣袤的宇宙之中,看到微不足道的一個星係之中微不足道的自己與葉深深,他們之間發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是,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光芒萬丈的永恒之星?過去,現在,未來,他們都是茫茫人海之中的一粒塵埃而已。

他終於覺得困倦,在一片安靜之中沉沉睡去。

沉睡之中他看見茫茫的慘白燈光,籠罩在周身。周圍一片刺目的白,令人覺得全身寒冷得如浸冰水。

他站在走廊之外,聽到母親的聲音,輕微而虛弱,卻帶著隱隱的回響,在他的耳畔,貫穿了他二十多年驕傲的人生,將一切美好的假象擊得粉碎。

她說,成殊與我一樣,都隻是微不足道的塵埃。這樣的人,來這個世界或者不來,又有什麼區別?

母親去世的那一日,是天氣陰沉的春日,樹梢的綠色濃重得幾乎要滴落下來。照顧過她的護士遇到了他,用不解的神態告訴他,死者生前最後留下的話,是希望他與葉子的主人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