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你走了,高興了吧?”
布裏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他也不想知道自己臉上究竟表現出了什麼表情,讓唐攸的眼底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猶豫。
“別看了。”布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哭起來很醜的。”
唐攸不說話。他輕輕彎過一條胳膊,把布裏摟進自己的懷裏。他忽然覺得他懷裏的人柔若無骨,冰涼冰涼的,像一條冬眠的蛇。忽然,布裏掙開了他:“要走就快走,別讓我後悔!”
說完轉身進了隔間,腳步踏得很響,房子似乎都微微搖晃起來。唐攸站在原地,久久沒有邁步。他忽然在此時想起一件童年時期的事情,他弄壞了自己心愛的木人,獨自躲在屋裏啜泣,而他的父親出現在他麵前,把一張唐門的麵具放在了他的手裏。
——你必須學會戴上麵具,那樣你的日子可能好過點。
他驚奇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藏起你的情感,才不會被傷害。
那麼,什麼時候可以摘下麵具?
——永遠不能。
那麼現在呢,它真的起到作用了麼。唐攸的手指觸上了自己的左臉,麵具很硬,摸上去比刀刃還要光滑。底下卻有些詭異的濕意,他情願相信那是自己的錯覺。
長久的停滯,仿佛一生一世那麼漫長,誰都沒有動作。直到某一刻唐攸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他盯著那間吞噬了布裏身影的房間,對自己說,數一百下,在一百下以內布裏如果出來,他就全麵投降,懇求留在布裏的身邊。在一百下以內布裏隻要出來,他甚至可以說,我們在一起,因為我是愛你的。
對布裏而言,他可以再下一次蠱,他可以放毒蟲咬他,他可以用蠱術逼迫唐攸就範,他有一萬種手段可以用,甚至於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用命威脅唐攸留下來。
唐攸會服從的。他隻需要出來,出來就可以了。
數到一百下了,屋裏還是沒有動靜。
唐攸衝到房間一角拿起了事先收拾好的行裝,接著轉身出了門,他的衣擺撞擊在門框上,簌簌的聲音,卻異常響亮。
作者有話要說:
第8章 第 8 章
8
每一個唐門都是冷血的生物,我們隻把人分為兩類:陌生人和敵人。這其中不存在朋友,也沒有親人。
所以我既無權幫助別人,也不指望得到別人的幫助。
我的命運是絕對孤獨的。
布裏無意識地掐碎了手中的香草。他仿佛還能看到唐攸慵懶地坐在屋外的露台上,臉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冷笑,麵對布裏所有善意的舉動,丟下那些冷嘲熱諷的話語來。
他是怎麼回應唐攸的來著?他好像嘻地一笑,仿佛毫不在意,他說:“不管你樂不樂意,我已經幫助你了,你是不是應該有所回報呢?”
唐攸沒回話。
數天後他選擇了離開。
狠狠甩了一下腦袋摒棄所有回憶,布裏扔下香草的碎屑,手指摳進瓦罐裏,抓出無數微微蠕動的細小生物,像是蜘蛛的腿。他握得很鬆,從左手倒到右手,又從右手放回左手,最後那些蠱蟲從他的指縫間無聲地瀉下來,重新落回瓦罐裏。
他不是不能放蠱去對付唐攸,他當然可以,挑斷唐攸的腳筋,抹消他的記憶,甚至把他變成傀儡,讓他死心塌地的留在自己身邊。可布裏做不到。唐攸一去不回,注定一去不回,布裏是懂的,他一開始就知道。
“虛偽。”
布裏喃喃自語,用力合上了瓦罐的蓋子。什麼東西被踩翻了,屋外轟隆隆地響。
“無情。”
他一撐地麵,身子筆直地站起來。挑開布簾,把珍藏在木匣裏銀飾重新戴在頭上,這一次他沒有選那水滴一般碩大的耳墜,隻是在左耳上別了一顆耳釘。耳釘是成對的,不知道另一枚的主人,是不是還能珍惜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