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

“這些年,我從家裏拿過幾次,”楊淩冷笑,“都是姥爺在供我。沒花你的錢。”

“姥爺的錢不是錢?”女人不依不饒,“你有能耐就自己掙錢!誰的錢都別要!白白浪費!”

楊淩怒極反笑,“我不跟你吵架。”說罷,甩手就要走。又恨自己沒用,不能自給自足,不然也不會平白受這些非難。

女人大怒,“掃地!”

楊淩幾乎咬爛下唇,“我剛掃好!”

“又髒了。”

“……”楊淩忍住溢滿的淚,堅決不讓它們掉下來,回頭又把剛剛嗑滿地麵的瓜子殼重新掃好。

“我真的沒法跟你溝通,”楊淩見女人也被自己氣得厲害,登時心裏直發苦,“媽,你別跟我抱怨這些,別跟我說話行嗎?我求你了。我不想跟你吵架,一點都不想。”她知道女人沒錯,也知道女人說的都是常情,可是,那不是她的路。她也知道女人隻是愛抱怨,很多話並沒有惡意。可是,沒有惡意不代表不會傷人。“愛”這個詞用在這個小鎮裏,會被人嘲笑。盡管很多夫妻父母兒女間都有愛,但是中國人含蓄的特點在這裏發揮的淋漓盡致。不會有人用“愛”這個詞,雖然它客觀存在著。可是,楊淩不知道,女人對她是不是也有“愛”這種近似矯情的情緒存在。她很多時候,感受不到。是楊淩太神經大條了。

“再給我兩年時間,等我工作了,我一定努力掙錢……”楊淩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幹了。每次都要就相似的問題爭吵,真的很沒有意義。

女人也紅了眼眶。也許,女人心裏也是有愛的。女人摔門而出。

楊淩無力的倒在床上,無奈的搖頭笑。一邊笑,一邊蒙著頭靜靜流淚。

真的沒法溝通。

她有點想念程若。程若的懷抱很溫暖,盡管她的手很冷。可是程若在工作。

“唉……”楊淩長長歎口氣,擦幹淨自己的淚,拿來紙巾擦鼻子。還是睡覺吧。一覺醒來,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嗎?

自欺欺人也得有個度。對於一些懦弱無能的人來說,躲得了一刻是一刻。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楊淩選擇保護自己的方式太無奈。

錢啊錢。

楊淩神經大條,她對錢真的不是很在乎。書讀多了,人就傻了,多少有點文人書生固有的安貧樂道的清高意味,雖然她根本沒有任何清高的資本。隻是錢這個東西,多少算多,多少算少呢?無論多少總還是能夠生活下去的。能夠安靜的做個平凡人,就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關鍵在安靜。為了錢財疲於奔命,這樣的生活,很悲哀不是麼?錢財是為人服務的,人怎麼可以被錢牽著鼻子走呢?可是,又有多少人,在被它耍的團團轉。

沒誌向的女人。

楊淩自嘲的笑。她怎麼敢說,其實有點懼怕錢這個東西。隻想老老實實的做個平凡的幸福女人,踏踏實實的過自己的小日子。最大的願望,不過是做個中等階級者。“所賺的錢足以維持獨立的生活,曾替人群做過一點點事情,可是不多;在社會上稍具名譽,可不顯著。”重要的在於,經濟適度寬裕,生活安寧自在而不完全無憂無慮。

想想都覺得美。

楊淩咧嘴傻笑,她有時候會覺得自己的奮鬥目標太算不上目標了,好沒追求的樣子。沒出息。可是想想這樣的生活,很幸福很自在,不是麼?

這就夠了。人生匆匆,如白駒過隙,倏忽而已。最幸福最成功的事情,莫過於過上自己愛的生活。誠以待人,認真工作,享受生活,做個平和溫暖的中等階級者是她的人生走向,也是她的驕傲。

她平庸,她不符合公眾定義裏的成功,可是她安寧自在。這是屬於她楊淩的成功。隻是不知道時不時拿出一派長輩作風勸自己要努力的程若知道自己的追求會怎麼想。

楊淩一大早就跑去找程若。

老屋門前的樹木柵欄還帶著清晨未落的露珠,晶瑩剔透。熬了半夜做工作的程若根本就沒有起床。楊淩也不打擾她,徑自跳過柵欄,到院子裏去看她和程若一起種的花。泥土還鬆軟著,即使種了些時日,這裏的土自然生長了許多天還是和旁邊純天然的土層不一樣。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區別。

花連個動靜都沒有。楊淩忍不住扒拉了下泥土,想看看這些有些發蔫的細枝條下麵有沒有生了根。可是隻刨了一下,楊淩就放棄了。自然界的生物自有其生存法則,不是說自己看了,它就能長出來的。扒開泥土是能看到花生存的狀況,但是於花的生長卻並無益處。對於生長在自然裏的花草,最好的愛護方式是不打擾。更何況楊淩知道自己不是個會養花的人,手腳有點笨,說不定一不小心給扒拉死了。這就不美麗了。

楊淩很希望這株花能早日開放。

程若還沒醒。抬頭望了望頭頂愈發刺眼的太陽,楊淩癟癟嘴,阿若真是太不會照顧自己了。

楊淩打算等程若醒來好好跟她討論下這個問題。

不過眼下,還是隻能等著。

楊淩繼續在老屋門前柵欄裏的土地裏細細觀賞。指腹躺著一撮土壤,楊淩饒有趣味的觀察起來。這就是個自得其樂的家夥,什麼東西都能全神貫注的觀察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