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孫子病房。
······
大概是長久未用,吸塵器、洗衣機接連轉了幾天就“哢哢”報廢,雖然樓上樓下被收拾地有點模樣,但她惶恐地發現自己陷入了財務危機。
算了算,生活中衣食住行樣樣花錢,水電煤氣物業燈雜費層出不窮,她的掀翻了老底還是不夠。
這時有幾名家住D市的隊員含蓄地表示希望隊長能出來一聚,但是因為手頭不寬裕,所以建議隊長大人單身赴約。比他們手頭更寬裕的隊長大人表示出十二萬分的理解,並善解人意地親自製訂安排每位隊員的接待日期,在不花自己一毛錢的情況下,營養均衡地堅持了一個星期。
心滿意足的一周結束那天,她還沒來得及為下頓憂愁,忽然接到一個陌生的來電。
奶奶去世後,她已經多年沒見過爸爸,沒想到爸爸知道她回來了,還叫她一起去吃飯。
她非常開心,又惶恐地想起來自己隻有那兩身用來換洗可憐的衝鋒衣,手忙腳亂地跑去跟朱珠借了衣服香水,還有雙坡跟的靴子,不明真相的朱珠還熱情地為她做了個一次性卷發。
傍晚爸爸的司機來家裏接她,將人送到後自己回家吃飯了。
所謂星級的飯店就是指啥也不用自己動手的地方,下車有人給開車門,進屋有人給關門,有人給你搬椅子有人給你倒水,就差把飯維到任嘴邊。這讓什麼都自食其力的東暖從指尖別扭到腳尖。
對麵,幾年不見的爸爸跟他第二任老婆坐在一起,膝蓋上坐著他們還沒上小學的兒子,她失神地感到對麵就像坐了三個陌生人。
燈光十分幽暗,頂多幾個二極管消耗的電量,在這樣的光線下,許多客人該看不見的都可以看不見了,可見經營者十分懂擅長經營之道。
爸爸看來沒什麼變化,他像大多數優質的成熟男人,依然保持著良好的神祠,還有一雙保養得當的手。他的懷裏摟著不安分地的小兒子,他正試圖脫離他降落到地麵上,第一次見這個弟弟,感覺他長得很像那個女人。心髒像被一隻冰涼的手緊緊扯住,她感到窒息般的悶痛。那個小孩也扭頭看她,躲開他的視線,她別扭地低下頭觀察盤子裏的法式鵝肝,拚命回憶拿刀是左手還是右手來著?
“我覺得這家餐廳還是西餐做得最好,嚐嚐。”爸爸晃動著剛醒好的紅酒,微笑著對她說。
原來法國菜也屬於西餐,自己真是無知啊!她微紅著臉點點頭,然後裝模作樣地端起鮮榨蔬菜汁喝了一口,眼淚就迸了出來——佛祖啊!怎麼沒人告訴我蔬菜汁是熱的!
還沒開吃就連嘴帶舌頭的給燙了,滾燙的蔬菜汁在口腔裏火急火燎地燒了一遍,她挺著挺著,硬是將眼淚一並吞了回去,繼續做出蠻有興致的樣子用刀叉淩虐那塊富含脂肪的動物內髒,歎息自己跟高檔次的生活實在是沒緣分。
出乎意料的,她爸的兒子指著東暖,撅著小嘴用嫩嫩的聲音問他媽媽:“媽媽她是誰啊,怎麼跟咱們一塊吃飯啊?”
那口剛吞下去的肥嫩鵝肝像是堵住了食道,胃裏一陣陣往上泛酸,一直酸到鼻子眼睛,她慌忙端起那杯依然滾燙的蔬菜汁閉眼灌下去。
爸爸想說什麼,輕輕清了下嗓子,她放下杯子,誇張地笑著說“好燙”,這時他的兒子吵著要撒尿,那女人就抱他去了洗手間。爸爸看他們走了就放下刀叉,從口袋裏摸出錢包,取了遝人民幣,塞到東暖手裏,讓她趕緊收起來。
可悲的自尊心爆發,東暖咬著牙死活不拿,父女倆就這麼僵著。
眼瞅著那女人牽著孩子回來了,爸爸隻好又將錢揣回口袋。
飯快吃完了,爸爸沒話找話一樣:“你回來這幾天在做什麼?”
她想了想:“剛去辦了住房認證,東西也都收拾地差不多了。”
說起奶奶留下的房子,爸爸歎息一番。其實自打他不聽勸、非跟老婆離婚開始,奶奶很多年都沒讓他進過家門。
兩人沒什麼可說的,也就不再講話。時而看見他疼愛得摸著兒子的頭,她記得自己小時候他從沒這麼對過她,即使燒水時被熱水燙到腳,單腿蹦著找他,他也隻是看著報紙說了句“活該”。
那個女人哄著兒子,看都不看她,仿若是個局外人。
臨出飯店,爸爸還是瞅機會把錢悄悄塞到東暖口袋裏。
看著他們幸福的一家開著低調的雪鐵龍拐上公路,她沿著路燈步行回家,她對自己的影子表示到底還是親爹,給了一大疊錢呢,你見過誰無緣無故給別人錢呐,親爹就是好!親爹真不是蓋的······
一路數著星星,回家換衣服的時候聞到上麵的香水味,不知道為什麼,心情陡然變得低落。
為什麼要抹著香水?
這個問題想得她頭有點疼。
······
時值周末,醫院這邊,謝西借躺在病床上的機表示自己找到了個安靜住處,想要搬出家獨住。想到一年來兒孫倆無休止的折騰,每次以不是兒子血壓飆升、就是孫子進了急診而告終,為避免發生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一家三代單傳的謝首長左右掂量片刻後含恨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