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幾聲汽車的鳴笛,白敬齋來了,郝允雁本來是考慮湊些錢給他們,沒錢治病的苦她是受有體會的,結果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出去了。樓上郝允雁的女兒王月韻在樓梯口聽著,問劉秋雲:“阿姨,我姆媽在跟周奶奶吵什麼啊?”劉秋雲敷衍道:“別去管那個周奶奶,她有病,回家看會小人書就睡覺吧,今天作業沒有嗎?”王月韻應道:“嗯,在學校就做完了。”她思索了下又問,“阿姨,我姆媽今天幹完洋行裏的活睡哪?”這話突然從一個小孩子嘴裏說出劉秋雲很難受,編了個謊說:“你姆媽做的不是那種需要每天上班的工作,而是積著一塊做,所以要很晚,回來沒有車了隻能睡在洋行裏,別擔心,有好多像她一樣的阿姨陪著。”王月韻默默走到父親床邊輕輕趴著對他說:“爹爹,今天晚上女兒陪你,我姆媽有很多阿姨陪著,你不用擔心。”晚上九點的時候,劉秋雲關好自家的門去給郝允雁女兒鋪床準備陪她睡覺,王月韻突然說:“阿姨,今天你不用陪我,我一個人不害怕的。”劉秋雲一怔,郝允雁的女兒膽子特別的小,有時她母親白天出去買東西時候,她一個人呆在家裏也時不時出來看看劉秋雲在不在走廊上,更別提叫她夜裏一個人睡陪著一個躺著不動的父親了,忙說:“你不怕?不行不行,你姆媽不會同意的,反正我也一個人還是陪你吧。”王月韻看上去是個經過認真思考過的決定,一邊推劉秋雲一邊說:“阿姨,你放心吧,我也十歲了。”劉秋雲僵不過她,退到門口叮囑道:“好好,阿姨這就回家,不過你要是有事情就喊啊,我在隔壁聽得到。”
劉秋雲頗覺奇怪,透過牆壁空隙往裏觀察,隻見王月韻像個小大人一樣滿屋子忙來忙去,今天外麵沒有一絲風,屋裏打著電風扇,她調整了方向和距離,讓風扇搖頭能夠吹到父親而不至於風太大,最後關了大燈,隻留下她床邊的一隻奶嘴燈暗暗的,走到父親腳跟前照著平時母親的動作為他按摩腳底板,非常的認真,劉秋雲激動得熱淚滾滾。
白敬齋邊開車邊問:“你晚飯吃過了是吧?”郝允雁還在生周太太的氣,淡淡的應道:“吃了。”白敬齋心裏很想談她被強奸這件事情,話到口邊說不出,怕影響了去俱樂部跳舞的氣氛,但不說又憋屈的慌,轉來轉去的說些沒頭沒腦的廢話,一會又問:“丈夫和女兒都安排好了?”郝允雁被今天歐陽雅夫送錢的事攪得心裏如翻江倒海,說不清楚是氣憤還是懊惱,既覺得這是對她人格的侮辱,又反過來想,如果收下十萬塊就夠丈夫好幾年的治療費了,也許可以考慮擺脫白敬齋,這是歐陽雅夫提醒過的,白敬齋時不時打斷她的思路問些無聊的話,便冷冷地戳了句:“他們沒有安排好,我怎麼跑得出來?真是廢話。”白敬齋咬咬牙決定晚上回家收拾她,這回強作歡笑沒有再問下去,轉眼車開到法國俱樂部門口,這裏張燈結彩,霓虹燈閃爍,旋轉門進去時,爵士音樂便激情的飄來。
舞池在底樓一個大廳內,四周是嘉賓的座位,中間是木頭地板,舞會已經開始,五彩的燈光旋轉著掃過每個角落,白敬齋在找熟人,一個法國人朝他們走來,他就是歐陽雅夫結婚那天,在小國際飯店見過郝允雁的法國領事館參讚肖恩,六十多歲,一頭金黃卷發,絡腮胡子看上去非常的陽剛,笑容滿麵的迎向白敬齋,用蹩腳的中文熱情招呼道:“你好,白老板。”與他握完手馬上目光轉向郝允雁說,“夫人,您能光臨鄙人非常榮幸,我們見過一次麵,也許您忘記我了,可是我對您記憶猶新啊。”他文質彬彬的說了一大通以顯示自己是個中國通,吻了吻她的手,禮貌地請他們坐下。侍者托了個盤子過來,上麵放著一瓶紅酒幾隻高腳杯,三人倒了少許興奮的飲下,郝允雁來前想好了,在這種地方盡量不喝酒,所以優雅的在唇邊抿了抿,肖恩笑道:“白太太,第一杯酒應該幹了才是,這酒不會醉。”就這樣幹來幹去她喝得身體火辣辣的,在燈火闌珊的環境和爵士音樂的背景下頓然有種墮落的衝動,她心想,不能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