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小伍後腦勺的頭皮陣陣發麻。

洪小伍不敢聲張,一是擔心朋友的聲譽;二是害怕“她”的報複。

之後不久,洪霧吉的父母相繼病逝。

洪霧吉的異常愈加明顯。他吃飯的時候要多擺一副碗筷,給空碗盛飯夾菜,還不許別人先吃,得等他說“她吃完了”才讓開動。

為此,好多親戚不再上他家吃飯。漸漸地,親戚之間的走動越來越少,幾近斷絕。

他出走的妻子的娘家人認為他是思念妻子得的病,出於憐憫或者其他,將他兒子接過去撫養。

兒子走了之後,洪霧吉的性情又發生了改變。他的生活作息時間完全顛倒,白天縮在屋裏睡覺,沒有聲響,晚上卻起來做飯吃飯,甚至出去撿柴。對他來說,傍晚吃的是“早飯”,午夜吃的是“午飯”,早晨吃的是“晚飯”。有時大清早有人碰見他,人家問他“吃過沒有”,他說:“晚飯都吃完啦,該回家睡覺了。”

他懶於梳洗,蓬頭垢麵,好些次嚇到不知內情的夜歸人。本村的人倒是習以為常了,隻是經常半夜聽見他在山上放聲高歌,擾了清夢。

許多人認為,洪霧吉的兒子命苦是苦了點兒,但幸好不至於像他爹一樣瘋癲。

世界上有些事情,你越不願它朝哪個方向發展,它偏要往哪個方向發展,仿佛背後有一股魔力推動似的。

4.

事情是這樣的。

洪霧吉的兒子洪利昂在外婆家長到了十六七歲,他偶爾回去看看瘋瘋癲癲的爹,但不住宿也不吃飯。不知道他是害怕他爹,還是害怕別人說的那些話。

雖然大部分人對他抱有同情憐憫之心,但是個別人仍然偷偷傳說蛇精不但不會放過洪霧吉,也不會放過他的兒子。洪利昂之所以到現在還好好的,是因為蛇精沒有足夠的機會,倘若洪利昂長期跟他爹接觸,保不定也會被蛇精糾纏。

受這些人話的影響,洪利昂在外婆家小心翼翼。因為他一旦情緒波動,做出過激的行為,就會有人說蛇精的威力開始發作了。他不敢太憤怒,也不敢太高興。

別人打了他,他不敢還手,隻是撇撇嘴,躲得遠遠的。遇到再高興的事,他也隻是彎彎嘴角,從不手舞足蹈。

在他滿十七歲那年,他的姨媽去世了。姨媽的兒子不願戴孝,說是姨媽去世的日子和時辰都不好,犯了七煞。不管是兒子還是侄子,隻要戴了孝,都會受到牽連。

我想問爺爺犯七煞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每次都忘了問。我問了媽媽,媽媽也不太清楚,隻說在舊社會的時候,如果有錢人家犯了七煞,亡者的兒子、侄子不會穿白衣,係孝帶,而會花重金請一個沒有親人的孤家寡人來代替他們戴孝哭喪。沒錢的人家則半夜偷偷將亡者埋出去。

洪利昂的姨媽生有三子四女,如果不舉辦喪禮就將她埋出去,肯定要遭人唾罵。可如果舉辦喪禮,又沒人穿麻戴孝。三個兒子是不肯做孝子的,也不允許自己的兒子代替。四個女兒見娘家人都不願意出頭,更是像老母雞一樣將各自的兒子護在自己的翅膀之下。

這樣一來,隻有寄居在這裏的洪利昂沒人幫忙說話。

大家便將目光都投向沒有依靠的洪利昂。

洪利昂想了想,答應代替他們做孝子。他穿上縫了麻布的白衣,戴上吊了兩團棉花的白帽,手拿條條穗穗的哭喪棒,跟著道士履行本不屬於他的職責。

姨媽的兒子指著吊了兩團棉花的白帽,對洪利昂說:“你知道為什麼帽子兩邊要各吊一團棉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