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他並不是什麼好人。拜他所賜,我的人生被弄得一團糟。但是,因為活不下去而邊哭邊喝酒的父親是那樣可憐,如果這時連我也棄他而去,那麼他的身邊真的就空無一人了。
雖然隻是他的兒子,但我想我還是會悲傷。我抱著父親的遺體哭了起來。本應憎恨的我現在卻如此心痛。
我對身旁的朝人說:
“把之前轉移到爸爸身上的傷口全都給我吧……”
隻要借助他的力量就能做到。我實在無法讓父親遍體鱗傷地死去。
“對不起,我做不到……”
朝人搖著頭轉身離去了。
醫生確認父親已經沒有了脈搏。他的手腕露在被子外麵。當我看到他手腕的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朝人離開的原因。
父親的手腕潔淨無暇,一個傷口也沒有。那裏本應我很多朝人轉移的傷口,但我卻一個都看不到。
我掀開被子,解開父親的睡衣。連談話間聽說的父親肚子上的手術傷疤也消失地一幹二淨。
我追了出去。直到這一刻,我都被朝人的演技騙了。他總是用長袖長褲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我從沒想過要去看他身上的傷。所以長久以來我徹底弄錯了。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把自己的傷口轉移到父親身上。來到醫院,他隻是假裝把傷口丟給父親,而所有的疤痕和傷口仍深藏在自己體內。疼痛、苦楚和所有的一切……
第四章
朝人站在醫院正門前吹銅管的少年像前。他正撫摸著一個手腕綁著石膏、年級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的手。他轉移了女孩的傷口,哢嚓——伴隨著輕微的響聲,他的手腕突然折了一下。清澈的眼神裏看不到一點骨折的劇痛引起的變化,一如平靜的水麵。
女孩略帶厭惡地轉頭離開了。她要到何時才知道自己身上所發生的奇跡呢?
我感到臉頰有一滴冰冷的東西劃過。幹燥的石階上,有一滴雨水慢慢擴散開來。周圍空無一人,隻有我和朝人。
他疲憊地依靠在少年像旁,呼吸有些急促。他摘下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臉上依然留著誌保的燒傷,醜陋地痙攣著。但現在不僅如此。還有其他數不清的傷口和腫脹蓋滿朝人的整張臉。我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從父親的病房來到這裏的途中我看到的是一幅奇異的景象。來醫院治傷的病人突然止住了疼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不知何時愈合的傷口。有個女孩看到本以為再也無法消除的嚴重傷疤突然消失,歡呼雀躍。一個母親看到自己孩子身上的瘀青不見了,放心地舒了口氣。大家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表情,誰也沒有發現那個從旁經過、滿身傷口的少年。朝人碰過了 醫院裏所有傷者的手,把所有的傷都一概接收了過去。
他倚靠著銅像,閉上了眼睛。因為嚴重的腫脹,眼瞼沒有辦法完全合上。
“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不想看到朝人身上的傷再增加。
“與其讓別人痛苦,不如都讓我來承受。”躊躇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
“我肯定是個沒用的人……”
“你在說些什麼……”
“……看這個……”
雨嘩嘩下著,朝人脫下上衣。他的身體慘烈至極。數不清的傷疤、痣、縫合的傷疤、變色的皮膚,使朝人不成人形。略帶黑色的地方和青紅相間的部分形成了一塊塊斑痕,看起來像是一個個濃縮了世間傷痛的疙瘩。側耳傾聽,仿佛能聽到無數的悲鳴,讓人感到無比淒慘。
他肚子上有一個長長的傷疤,看起來既恐怖,又紮眼。與表麵密密麻麻的其他傷口比起來,這個傷口顯得特別巨大,特別刺眼。朝人指著這個傷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