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驀地我在車廂的反光鏡裏認出高高站立著的卡爾皇帝—奧

地利最後一位皇帝—和他的身穿黑色服裝的夫人齊塔皇後。我簡直驚呆

了,奧地利的最後一位皇帝、統治了七百年之久的哈布斯堡皇朝的繼承人要

離開自己的帝國了!盡管他拒絕正式退位,奧地利共和國仍然允許他在離別

時享受所有的禮遇,或者說,是他強烈要求共和國這樣做的。此刻,這位身

材高大、麵容嚴肅的人站在窗戶旁,最後一次看一看自己國家的山巒、房屋

和人群。這是一個曆史性的時刻,卻被我親身經曆到了—我是在帝國的傳

統中長大的,我在學校裏唱的第一支歌是對皇帝的頌歌;後來我又在軍隊裏

服役,曾麵對著這個此刻身穿庶民服裝、流露著嚴肅和沉思目光的人發過誓

言:“和領土、領水、領空共存亡”,現在我目睹此情此景,更是感慨萬千,

我曾多次在盛大的節慶時見過奧地利的老皇帝,那種豪華的場麵今天早已成

為傳奇,我曾在申布龍皇宮裏見他從台階上走下來,周圍簇擁著自己的家族

和身穿閃爍發亮的製服的將軍,接受八萬名維也納學童的效忠宣誓。學童們

整齊地站立在綠色的大草坪上,用童音激動地合唱著海頓的《上帝養育歌》。

我也曾在宮廷舞會上、在戲劇預演時見到過老皇帝,當時他穿的是金光閃閃

的禮服,我還在伊施爾溫泉看到他戴著一頂綠色的施蒂裏亞人帽子驅車打

獵,我曾看見他排在聖體節的行列中,虔誠地低著頭,向斯特凡教堂走去—

—而在那霧茫茫的一個潮濕的冬天,我終於看到他的靈車。正當大戰進行期

間,人們把那個年邁的老人安葬在卡普秦陵園。“皇帝”這個詞對我們來說

曾是權力和財富的縮影,是奧地利永存的象征,我們自幼就學會用無比的敬

畏來說皇帝這兩個字。而現在我卻眼望著他的繼承人—奧地利的最後一位

皇帝作為被驅逐者離開這個國家。哈布斯堡皇室的光榮帝國,代代相傳了數

百年,在這一分鍾裏宣告壽終正寢了。我們周圍所有的人都在這淒涼的情景

中回顧著曆史,世界的曆史。憲兵、警察和士兵們都顯得很尷尬,略感羞辱

地在一旁觀看著,因為他們不知道是否還可以敬老式的軍禮,婦女們都不敢

舉目正視,誰都不說話,所以當突然聽到一個傷心的老婦輕輕的嗚咽聲時,

都情不自禁地一怔。那一去不複返的一秒鍾開始了,機車猛一衝,好象必須

這樣使勁似的,列車緩緩地離去了。鐵路工作人員恭敬地目送著它,然後又

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露出那種人們在送葬時所能看到的窘迫神情,延續了

① 費爾德基爾希(Feldkirch),奧地利西部一邊境小鎮,和瑞士隔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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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千年的皇朝在這一瞬間才宣告真正結束。我知道,我要回去的,已是另

一個奧地利,另一個世界。

那列車剛剛在遠方消失,就有人要我們從潔亮的瑞士車廂換到奧地利車

廂。而要想事先知道這個國家發生了什麼,也隻有踏上奧地利車廂才會清楚。

給乘客指引座位的列車員們,走起路來都慢慢吞吞,他們麵容憔悴,好象沒

有吃飽,衣衫已一半襤褸;穿破的舊製服在下塌的肩膀周圍晃來晃去。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