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外譯部門鎖的鑰匙又在誰手裏?
那位師兄閃爍其詞,始終沒有給出答案。
沉珂還沒完全清醒的時候,她抓住床邊一個人的手,迷迷瞪瞪地反複囑咐說道:
“……別告訴我媽……別告訴她,我媽受不了的,別告訴她……”
她再次閉上眼睛時,陪同在病床邊的幾個舍友忍不住都哽咽起來,也不知是為了眼前這個人遭遇到的惡行還是為了她的囑咐。
醫生的診斷她隻是輕微的腦震蕩伴與皮外傷,隻要確認她聽讀寫與記憶無損,其實也沒有大礙。
舍友們這才放下心來,加上醫藥費是由輔導員親自送來的,據說是學校一力承擔、她們雖然覺得這似乎有點太順利了、學校竟然難得不推卸責任,但是她們幾個又承擔不起藥費,隻好先代替沉珂收下了。
沉珂清醒過來後並沒有太大的異樣,照樣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唯一不同的是她在獨處的時候會自言自語。
跟她關係特好的許桃有一回留在醫院裏留到大概晚上八點,曾待在沉珂病房外窺探一陣。
沉珂先是坐在床邊,似乎在跟什麼人說話,聲音很小,許桃聽不真切。
沉珂有些焦慮地在床邊來回走,走了兩三圈,而後一個箭步衝到床頭櫃那裏取出一個白色的藥瓶。她的手有些抖了,將藥片倒進掌心,第一次是兩片,她仰首吞下;她還想繼續倒出藥片——門外的許桃早察覺出不對勁,忙不迭撲到沉珂身上,擋住對方取藥的手。
“這是什麼、你都吃了多久了,是這裏的醫生開給你的嗎?”
沉珂反而震驚下來,她攤開手說:“你別擔心,這是醫生開的藥。我告訴他我晚上睡不著,他就給我開了這個。”
“你……睡不著?”換了以前許桃會直說,你難道是小孩子嘛,這麼大還睡不著;然而現在許桃找不出合適的話了,她不敢在沉珂麵前將那件事說開,她跟她的舍友們都有意無意地絕不跟沉珂提起那件事。
沉珂垂下頭去,臉上有些發紅,她說道:
“晚上這裏會關燈的,十點開始病房就暗下來了,隻有走廊那裏會開小燈……好黑,我睡不著。”
事實上因為病房太黑太暗,沉珂曾經走到走廊外麵閑逛,結果嚇壞了隔壁病房的老人跟小孩,隻因她披頭散發、腳步虛浮的狀態實在無法讓人冷靜下來。
許桃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幹脆將藥瓶沒收:“這種藥吃多了不好,你吃多久了?”
沉珂笑了笑,說道:“今天第一回吃,看來也沒什麼用。”她當然不敢說出實情,自己從第一晚清醒過來的時候就開始吃這種藥,她甚至懷疑自己快要對這種藥片產生心理依賴。
許桃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沒事的,以後我們輪流過來守夜陪你,要是實在來不了你就別關燈,或者跟我們打電話。”
沉珂笑著點頭,她突然覺得在自己大學生涯能遇到這麼好的舍友真是很幸運,因此她就更加不敢說出實情——
她不敢說,在自己睡著的時候會聽到一道虛無的聲音,那道聲音反反複複地說著她不喜歡你、她很討厭你。
她不敢說,在大家都不來探病的那些上午,其實輔導員跟校領導輪流來過,嘴裏說得都是青春期難免腎上腺素激增所以才會衝動行事,軟的硬的手段演示過,好的歹的都是說過,無非是要她息事寧人,將這次的事當作從未發生,最後還甚至還拿什麼畢業證、就業機會、未來前程說事。
她自己本來就是瞞著家人住院的,這次的事情當然愈少人知道愈好。
但這些人的態度、這件事的後續效應沉珂簡直快怕了,她明明就是當事人,但偏偏裝出跟那天所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關係——不僅是校領導要她裝,就連她自己也在作弄自己,因為她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