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口鍋(1 / 2)

楚南澤是被一條溫熱粗糙的舌頭舔醒的,他發現周圍的靈氣格外稀薄,他大概昏迷了很多天,才積蓄到些許靈力睜開眼睛。

四目相對,楚南澤突然覺得哪裏不對。是了,那雙朝他看過來的眸子太過清澈,純稚得不諳世事,簡直就像是……像是未開靈智的妖獸。

在爆炸關頭護住炎祈的楚南澤受了重傷,而在空間隧道的後半段,是炎祈拿身體護住了強弩之末的楚南澤。楚南澤張了張嘴,嗓子嘶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他強忍著刀割喉嚨一樣的疼痛,喊道:“炎祈……祈。”

沒有反應。或許要獸神才能喚醒炎祈的神智?楚南澤喉嚨發癢,卻沒有咳嗽的力氣,他的聲音低得要聽不見了,他挨得離狼耳朵近一點,“獸神在上,記得嗎?獸神……”或許是要唱祭祀歌呢?可楚南澤沒有那個力氣了。

巨狼拱了拱楚南澤的身體,放下一隻咬斷了後腿的肥美的兔子,推向楚南澤的嘴邊。

楚南澤:“……”他眼睛有點兒發酸。

“嗷嗚~嗚~”巨狼舔了一下沾著血的爪子,催促麵前終於睜開眼的人吃東西。

帶著毛的,完整的活兔子……楚南澤並不認為他有本事囫圇吞下去,更不想咬個一嘴毛,至於處理一下什麼的,他連一個指頭尖都動不了。而且比起肉,他更需要水。

意外地明白了楚南澤眼神所傳達的意思,巨狼咬斷兔子的血管,把汩汩流出的兔血喂到他嘴邊,盯著他吞咽了兩口,才埋頭處理剩下的兔肉,笨拙地用爪子撕成小塊,又往楚南澤嘴邊推。

修真者的牙口都特別好,胃也是,楚南澤一閉眼一咬牙,張口吃了兩塊,才閉上嘴巴。巨狼不滿意地拿爪尖紮穿一塊肉,執著地喂給自己養著的人類,剩下的才全部裝進了自己的肚子。

它捕獵能力不差,可畢竟受一些原因影響,動作有些遲緩,捕到的獵物填不滿它無底洞一樣的肚子。

喂飽了圈養的人類,巨狼又繼續做起了捕獵的準備,不過在這之前,它找了一片巨大的葉子,從河裏打了一捧水,叼到楚南澤麵前放下,全是毛的狼臉上,居然露出類似欣喜與討好的表情。

楚南澤:“……”

他體力不支又睡了過去,身體自動吸收周邊靈力休養傷勢,或許下一次他醒來的時候,能和徒弟多說幾句話。

或是兩三日,或是五七日,楚南澤總能清醒一會兒,而每次睜開眼,都可以看見一隻巨狼眼巴巴地瞅著他,讓人說不出的心酸。而每一次,巨狼的眼裏都還是那樣空茫。

這樣的茫然並不讓巨狼感到慌亂,它總是開心的樣子。看到自己守著的人類醒了很開心,喂人類吃它捕到的獵物很開心,幫人類潤濕幹渴的雙唇很開心,似乎隻要那個人還在,它就什麼可以都不在乎了,連山那頭的老虎笑話它沒有狼群也一樣。

“嗷嗚嗷嗚~”巨狼抖了抖它好似泛著銀光的皮毛,親昵地拿鼻子蹭上楚南澤的臉。

楚南澤意外地察覺到,他不再是憑著以往的默契猜出炎祈的意思,而是真真切切地聽懂了狼嚎,似乎是在說——“我之前捕獵得少,都要吃不飽了,現在好了,你要吃什麼我都能獵。”

狼和人不一樣,它的思維簡單又直白,不懂什麼叫默默付出,什麼叫不讓人擔心,隻是怎麼做的,就怎麼說。

“我不餓。辟穀你知道嗎?不用吃東西的,嗯,或者很少的一點就行。”楚南澤強撐著困意,艱難地挪動手臂,想要摸一摸他貼心的大白狼。

巨狼會意地躺倒在地,像被馴養的家犬一般,露出脆弱的雪白的肚皮,讓楚南澤把手擱在它肚子上,輕輕地彎曲指尖,撓了一下。於是它就發出呼嚕嚕的,極滿足的慵懶呼聲。

今天看中的獵物是河邊那群鹿。

舔了兩下楚南澤的臉頰,巨狼起身準備出發。要離開自己一直守著的人,它不知從哪找了一堆枯枝落葉,劈頭蓋臉地掉落在楚南澤身上,掩住了身形,而周圍的樹幹被它做了標記劃下地盤。走到楚南澤身邊時它猶豫了一下,潛意識告訴它不該把標記做得離它的人太近。

楚南澤半晌望著白狼遠去的背影,笑罵一聲,“……孽徒。”

他能怪罪一匹狼的生存哲學嗎?沒有哪一次比現在更讓楚南澤肯定,炎祈失去了記憶也失去了為人的思維,如今僅僅是一匹狼。

如果他的徒弟一輩子都是如此了,楚南澤想,那又怎麼樣呢?他們也仍是結過契的道侶。他總是一直都在的。

巨狼咬著鹿頸把死鹿拖回來的時候,楚南澤已經又昏睡過去。它習慣了人類突如其來的昏迷,隻是習慣性地撕下最好的一塊肉,叼到高高的有所遮掩的樹枝上。直到獵到下一隻獵物,換上更新鮮的肉食之前,它都將克製住本性的誘惑,不會吃掉那塊最美味的肉,因為那是專門為了它的人類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