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她們。”蘇妤笑勸了一句,就和折枝一起進了殿。費力地坐在榻上,撩起裙子又挽起中褲一看,整個膝蓋青得發紫,顯是淤血淤得厲害。折枝一見眼睛便紅了,銀牙一咬,道:“娘娘等等,奴婢請醫女去。”
醫女,不是太醫。太醫們早已不願管她,唯恐觸怒聖顏,隻剩幾個醫女還敢來看看。
她卻叫住了折枝:“不必去了。這不是尋常的病痛,章悅夫人親自罰的,你當還有醫女敢來麼?”
正往外走的折枝足下一頓回過頭來:“那奴婢去求章悅夫人去!”
“你若去求她,就休怪我翻臉不認人。”蘇妤的神色淡淡漠漠的,莫說怒意,折枝甚至連半分不悅都尋不出,卻就硬生生感到一股森然的壓迫。她怔在原地忖度了一番,咬唇焦急道:“娘娘何必這麼硬氣……她是掌著權的,宮裏去求她的人多了去了。娘娘就跟她低個頭,日子便能好很多。”
“折枝。”蘇妤聞言,聲音更添了三分冷意,“我再說一遍,我就是明日就死在這兒,今天也不會去求她。”
折枝在她的目光下噎住,再不敢多勸。隻得默不作聲地走回榻邊,輕手輕腳地給她揉膝蓋。就算再輕,傷成這樣也會覺得疼,蘇妤死咬著牙強忍,忍著忍著,竟忍出了一聲冷笑。
她到底為什麼還要死熬著作這個貴嬪……宮裏再沒有哪個嬪妃會被欺負成這般。她的夫君早就厭極了她、恨極了她,覺得她的家族玩弄權術,覺得她蛇蠍心腸……
可她不會自盡,她永遠都記得,她曾那麼高傲地對他說:“殿下以為這樣就能逼死臣妾麼?殿下您錯了,臣妾會活下去,且定會比殿下活得久。”
那是兩年前,他即將繼位的時候。
那時她還有著如今幾乎被消磨幹淨的傲骨——至少在外人眼裏,這種傲骨已經消失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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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蘇妤再度被零散卻真實的夢境驚擾。擾得她痛苦不堪卻又無論如何醒不過來。
她夢到……章悅夫人哭得梨花帶雨,怪她打碎了那玉瓶。然後在第二天早上,皇帝傳了她去,自是要興師問罪。
當著一眾宮嬪的麵,她無論如何也是不肯向章悅夫人叩首道歉的……
接著,是章悅夫人身邊的掌事宮女怒了,劈手打在了她臉上。她沒能來得及躲,硬生生挨了一個宮女的掌摑……
她終於被驚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也睡不著,環膝坐著,一直坐到天明。
她沒有去晨省,腿上的傷讓她不敢小覷。雖然從夢裏,她知道這傷必定會留下病根,讓她在陰雨天氣痛苦不已,但她還是想努力養好,也許能少些痛處呢?
將近午時,那如催命符的聲音終於傳來。禦前來的宦官告訴她:“陛下傳您去蕙息宮一趟。”
蕙息宮,那是章悅夫人的住處。
折枝扶著她蹣跚地走向蕙息宮。兩處宮殿離得很遠,頗是用了些時間,她剛踏入殿門,便聽到了章悅夫人的涔涔冷笑:“貴嬪,姍姍來遲啊。”
她循聲四下望過去,果然是一眾宮嬪皆在了。
皇帝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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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妤無聲一歎,鬆開折枝的手走進去,垂眸下拜:“陛下大安。”
六宮嬪禦都看著她,這個即便當著皇帝的麵也不肯向章悅夫人行禮問安的曾經的正妻。
皇帝也看著她,這個看似謹小慎微卻始終有著消磨不去的傲氣的自己曾經的正妻。
蘇妤低低伏著,半晌,聽到皇帝的聲音沉沉響起:“免了。”
她道了聲“諾”,起身起得艱難,死命撐著才沒讓自己跌回去。
她不想當眾出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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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恰好和皇帝視線一對,她忙不迭地低下頭去,便聽得皇帝一聲輕笑:“貴嬪,昨日的事……”
她垂首不語。
皇帝續言說:“昨日的事,朕已問過你。你說你是無意的,朕才沒有再罰你。”
看來是章悅夫人告訴他自己是有意的了。蘇妤心底冷笑著,連解釋也懶得解釋。反正他也不會聽,多少次都是這樣。
左不過就是等他發落。就如之前一樣,她沉默不語一會兒,他就有了決斷,無一例外都是她的錯。
過了片刻,一眾宮嬪卻見皇帝站起了身,緩步走向她,停下腳步時已離她不足半步。隨著他的離近,蘇妤心中忍不住地有些懼意,卻強定著腳不往後退。
皇帝審視著她,淡漠的語聲聽上去頗是嚴厲:“你再告訴朕一次,朕要聽實話。”
蘇妤沉了一瞬,低著頭跪了下去,身姿是恭順的,口氣卻是如常的冷:“陛下,臣妾是無心的。”
一聲輕笑。
皇帝居高臨下地看著驀地矮下去一截的她,神色有些難言的複雜。
過了須臾,蘇妤聽到他說:“朕不管你有意無意,給章悅夫人謝個罪吧。”
和夢裏一樣,卻好像又有哪裏不一樣。蘇妤未及多想,幾乎是脫口而出地為自己爭了一句:“夫人昨日已經罰過臣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