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維棠心中卻想,紅花會的機動性實在可取,無論當日西湖一會,還是今夜,都是事情一變,頃刻間完成布置,可見眾心齊力,統領有方。
他上到第十一層,卻不見人,心中有所了悟,並不停步,向十二層去。隻是這一層不聞人聲,又已上到高處,風勢極大,朱維棠隻聽得風卷萬鬆,如有波濤之聲,夾著清越悠長的銅鈴聲,心中慢慢越來越靜。
上了第十二層,心硯守在樓梯口,道:“請隨我來,少爺在等你。”
他這句話剛一說完,見朱維棠目光投來,容色平靜,眼神清澄,但視線一觸,竟讓他生出如露如電之感,差點當頭拜倒。
心硯為朱維棠容色所震懾,隻覺得手心冒汗,全仗著在陳家洛身邊良久,生死陣仗也見過不少,才不出錯地把朱維棠引進陳家洛所在房間,之後立在門外,見他邁進門去,長鬆一口氣,心中暗道:原來這就是皇帝。第一次對朱維棠生出敬畏之心。
朱維棠走進門來,見這房間隻是個普通書房的樣子,窗下有琴案,擺放的正是他當日所贈的“來鳳”。陳家洛坐在一張小圓桌前,桌上隻放了一套茶具。
見朱維棠進來,陳家洛起身,倒了兩杯茶。不用他開口,朱維棠已經入座,並沒去端茶杯,凝視著陳家洛:“你請我來。”
陳家洛坐回椅中,也看著朱維棠,柔聲道:“哥哥,你為什麼不肯見我?”
朱維棠聞言,緩緩吐了一口氣,猶如歎息。
陳家洛臉色誠摯,緩緩伸手握住他手,說道:“咱們是親兄弟親骨肉。哥哥,你不必再瞞,我甚麼都知道啦。”
朱維棠怔怔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哥哥,難道你就想這麼做滿洲韃子的皇帝,才扣下文四哥,讓他不能說出來麼?不,我知道你絕不是那樣的人,我現在可算聽懂你的兩首歌了,你跟我是一樣的,是不是?”
桌子不大,此時兩人麵對而坐,離得很近,陳家洛第一次這麼仔細打量朱維棠,見他裝束比三竺見麵那次還風流華貴,真可謂“充耳琇瑩,會弁如星”,心道,二哥也是個美男子,卻沒有大哥生的這麼好。卻驀然發覺,他和二哥麵目沒半點相似,按說雙生兄弟,實不該如此。
陳家洛心中隱隱生出不安,隻是接著道:“哥哥,咱兄弟以前互不知情,以致動刀掄槍,骨肉相殘,爸爸姆媽在天之靈,一定很是痛心呢。好在大家並無損傷,並無做下難以挽救的事來。”
朱維棠終於歎了口氣,抽出手:
“陳總舵主,我不是你哥哥。”
陳家洛此時心中更多的倒不是意外,而是“他果然說出來了”,一瞬間茫然若失,接著驀地喝道:“你要做不忠不孝的無恥之徒嗎?”
朱維棠歎道:“我確實是漢人,卻其實不是你哥哥。”
這話如晴空一個霹靂,完全出乎陳家洛意料之外。如果貪圖權勢安逸,何必說自己是漢人?既然是漢人,又為什麼不是他哥哥?但是這麼一來,所有他態度上的矛盾,都可以解釋明白。
朱維棠看著陳家洛,神色平靜,就像一釋重負之後,又恢複了從容:“我想瞞著你,不叫你知道,倒有一半是為了私心,一半才是為了大業,事已至此,瞞也無用,你把紅花會的當家們都叫來吧。”
陳家洛凝神看了他一會兒,終於點頭,出門讓心硯把諸位當家都喚來。
六 往歲願
朱維棠跟著走出房間,和陳家洛相對立在門前,他看著陳家洛,陳家洛卻看向遠處。
群雄受了召喚,都上來十二層,眾人來齊,陳家洛先道:“諸位哥哥,我今晚跟皇帝會麵,道能勸服他,想必兄弟們不說,都是不怎麼信的,其實這一位,”他一指朱維棠,道:“和咱們一樣,都是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