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饒有興味的看著他,“可以。”
薛紹當即便起身,“三日後,還在此等我。”
三日後的薛紹,自然是愁眉苦臉,再站在白衣人麵前的時候,他幾乎垮了臉,不是因為丟麵子,而是後悔三天前怎麼能拒絕白衣人贈與三壇好酒呢!
這可好,這三天他上天入地,把這整個大理城富貴人家的酒窖都翻了個遍,也再沒有找到那日的酒香,更可惡的是,自從喝到那日的女兒紅,如今別的酒在他口中,竟如白水般毫無味道,難喝難喝!
“你不是要還我一壇酒嗎?”白衣人看著良善,開口卻一點也不給薛紹留情麵。
薛紹像個大姑娘似的絞了絞手指,“你說說,那酒是怎麼釀的,我自己釀著還給你。”
“那隻怕是十八年後了。”白衣人淡淡一笑。
薛紹愣了愣,“這話怎麼說?”
“汲取門前鑒湖水,釀得紹酒萬裏香。
紹興人因為富裕,是以重嫁,家中但凡有女兒出生,父母便會拿出三畝田的糯穀,隻釀三壇酒,壇封口深埋在庭前院後桂花樹下,待到女兒十八歲出嫁之時,用酒作為陪嫁的賀禮,恭送到夫家。是以這酒叫做女兒紅。一要鑒湖水、二要浙穀香、三要十八載,又必須是父親親手為女兒釀造的,你說全天下能有多少?”
白衣人笑著說道,帶著勝利的微笑看著薛紹。
薛紹一下子愣住了,釀個酒,居然有這麼些講究!自己三下兩口,便灌下了人家十八年為女兒出嫁的一片心意!
薛紹又後悔了,後悔自己如牛飲水,並未細細品味。
後來薛紹知道這白衣人叫玄武,薛紹自以為自己天上地下無所不知,每每到了玄武麵前,卻像個初入學的稚子,什麼都不懂,薛紹美其名曰為了跟在玄武身邊與他學學世間的知識,實則卻是全都學到玄武的酒窖之中了。
桑落酒,不知桑落酒,今歲誰與傾……
新豐酒,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豐……
長安酒,高歌長安酒,忠墳不可吞……
七尹酒,杯嚐七尹酒,樹看十年花……
南燭酒,飽聞南燭酒,仍及撥醅時……
鬆花酒,閑檢仙方試,鬆花酒自和……
……
薛紹對玄武既愛又恨,愛他藏了這麼多好酒,恨他每次打開一種酒都能念出幾句自己從未聽過的詩句。
不過這絲毫不影響這兩個大相徑庭的人成為最熱烈的朋友。
玄武曾說過,若是選一個地方終老此生,還是洱海最好。他愛這一汪碧水,也愛這滿山茶花。
薛紹醉酒忘事,這麼多年過去,卻依然記得玄武這句話。也許,他會在這裏呢?
薛紹心懷最後的僥幸,在大理古城已經遊離一遍遍,可是玄武那個東西,大概是早就忘了自己所說這句話了,這裏哪有他的影子?
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話,點蒼別後無消息,魂夢還遊洱海西。
咳咳咳,自己怎麼也變成這問酸樣子?薛紹不由有些煩躁。
懷中那硬邦邦的包裹,是羅薇薇臨行前交給他的,他甚至沒有等到馮書橋醒來,便出來尋找玄武了。可是已經快半年了,他卻連玄武的影子都沒有摸到……
張家古樓是白族巨貴留下的園子,這也是玄武和薛紹說的。薛紹找了這麼久,沒有見到薛紹的蹤影,自然有些氣餒,決定離開,卻總不願空手而歸,記得當年玄武說過,張家古樓的地下,一定也埋著好酒,那時候自己想動手,玄武卻總是攔著他,因為那時候古樓不像現在,還住著大理白族的皇室。玄武不希望他惹是生非。
今夜,沒有了玄武阻攔的薛紹,卻已經伏在古樓的牆頭,靜靜的觀察著園子中的每一個角落。
每一株茶花,都成了他的目標——因為根據女兒紅的經驗,他覺得茶花樹下也一定埋著好酒……
當他找到園中最大的茶花樹,便帶著提前準備好的鐵釺躍進去了。一釺一釺,他小心翼翼,倒不是怕被人發現,而是怕打碎了酒壇子。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身後傳來一聲淺淺的歎息,那麼熟悉,那麼近,又那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