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做什麼?”季幽然發現自己無法和這家夥貧嘴,隻好直撲正題。
“我隻是在實驗,或者說練手,”安棄說,“好比一個木匠在學會做一把椅子之前,先得會做彈弓。”
季幽然嗤之以鼻:“沒聽說過。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幹點什麼更大的事情。那究竟是什麼?”
安棄打了個噴嚏,像狗出水一樣抖抖腦袋,甕著鼻子說:“我要和貴教教主作對。我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麵目,並且要通過他找到登雲之柱,回到天界去。”
“這麼說,你徹底相信了?”季幽然若有所思。然後她詫異地看到安棄的臉色變了。一向嬉皮笑臉的小木匠陰沉著臉,咬緊了牙關:“信不信已經不重要了。現在對我而言,不信也得信,不然我最好的朋友就白死了。”
他簡短講述了一下方仲的死,並不願意多提半個字。但季幽然能看出,小木匠的身上多了某些特異的變化。假如過去這家夥是頭蜷在圈裏等著挨刀的家豬的話,現在他似乎更像一頭野豬:就算是死,也要用獠牙在獵人的肚子上劃一道,讓敵人腸穿肚破陪他一起完蛋。
“看來我不用激你去幹什麼事了。”季幽然說。安棄聽出她話裏有話,連忙追問。
“你的朋友,易離離,還記得嗎?她被捉了,而我沒有想到辦法把她救出來。”
和吊兒郎當的安棄不同,易離離一直在尋找著瓦解登雲會的方法。和安棄在外圍小打小鬧搞點無關緊要的破壞不同,她很理智地進行了自己和教主之間的實力對比,得出的結論是:如果教主是一頭大象,自己充其量是隻小螞蟻。一隻螞蟻想要絆大象一跤?別逗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讓大象自個兒生病,自個兒倒下,哪怕僅僅是讓它牙疼。易離離可記得自己當年牙疼時的感覺,她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牙齒都一古腦拔個幹幹淨淨,哪怕以後一輩子隻能喝水……登雲會如果牙疼,也會很難受,她確信這一點。
而大夫說了,牙疼其實是一種肉眼看不到的小蟲子在作怪。那我就做這種小蟲吧。她開始利用自己對登雲會教義的超越常人的深入理解,反其道而行之:抓住一切細節上的漏洞聲稱該教義是錯誤的、荒謬的、徹頭徹尾騙人的。與季幽然類似,她對於什麼天神天魔登雲之柱的實質也並不是太在意,能拿來作為武器就行——哪怕為此違背真理讓死去的老師氣得從墳頭坐起來也無所謂。
登雲會的成員構成,大致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完全不在乎究竟存不存在什麼狗屁天神,圖的就是魔教勢大,可以有油水撈;另一部分則是被花言巧語所蒙蔽,真以為自己能登雲升仙。易離離就針對後者下手。她天生擁有誠實可靠的外表,又跟隨著老師精研古籍,炮製一些假的說法出來騙人並不比吃飯更困難。而更重要的在於,她開始捏造教主的流言,把他形容成一個欺世盜名、卑鄙無恥的小人、騙子、惡棍。
“所以她比你聰明得多,”季幽然歎息一聲,“我父親總是說,思想的腐蝕性,遠遠勝過武力。你不過能送點教眾進監牢、或者搶點錢,易離離卻實實在在地動搖了不少人對教義的信仰以及對教主的忠誠,導致了一段時間以來,刑堂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安棄深深地感覺沒麵子,卻不得不承認季幽然說的有理,但眼下還有比讓季幽然嘲笑自己更重要的事:“但是現在,她被你們抓起來了?”
“因為我父親還說過,思想也不能離開武力的保護,”季幽然聳聳肩,“她畢竟勢單力孤,除了鼓動他人之外,沒有其他本事。一旦被發現了,惹得教主全力抓捕,終於還是很難跑得掉。這方麵她倒真不如你,比狐狸還狡猾。”
“多謝誇獎,”安棄終於找回一點平衡,“那我們該怎麼把思想……呃,把她救出來呢?”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登雲會之敵。”
易離離的囚禁狀況是這樣的。比起那些名刀明槍砍砍殺殺的敵人,教主顯然也更重視“思想的力量”,尤其當他發現此人對登雲之柱的秘密有著極其深入的了結時。他沒有立即殺死她,而是把她關起來,想要順藤摸瓜揪出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以便斬草除根杜絕後患。
“也就是說,這根本就是個陷阱?”安棄問。
“確切說,是個你不得不跳的陷阱。”季幽然冷酷地說。在兩人的眼前,是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毫無特色的北方小鎮,但鎮上的每一個人,從車夫到木匠到賣茶葉蛋的,都是登雲會的教徒。因為這座充滿著市井氣息與溫馨氛圍的小鎮,實際上就是登雲會的總壇所在地。它並不像一座堡壘那樣武裝到牙齒,明確地擺出拒絕與警告的姿態,但對於懷有敵意的人來說,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可能充滿殺機。
幸好有季幽然這個內應。她很輕鬆地把小木匠偽裝成新進的教徒,帶入了總壇,並且指點了他如何在總壇內不漏破綻。然而即便是曾任刑堂副堂主的季幽然,也從來不曾接近過死牢。
“所有死牢的守衛都是教主直屬的,不服從其他任何人的命令,”季幽然說,“即便是教裏的長老和壇主們,也不許靠近。”
“真有毛病!”小木匠抱怨著,“直接殺了不就幹淨了,關著還費糧食呢。皇帝的天牢都沒那麼緊。”
但費糧食也是教主的事情,和小木匠無關,和皇帝也無關,所以他隻能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死牢是關押最重要犯人的所在,每個犯人單獨關押在一間囚室裏,有三層鐵門——每層鐵門有不同的鑰匙,並交給不同的人保管。據說保管鑰匙的都是教主親自培訓的亡命之徒,除了教主,不管誰來他們都敢動手。
“這沒什麼難的,”安棄不在乎,“別忘了我是丁風的徒弟,可跟著這老小子好好學了一手開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