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於山水的愛好,非但沒有改觀,反而更上一層樓。
惠州可以尋到的名山古刹,他一一遊遍,尤喜白水山佛跡岩,遊玩數次,樂而忘返。這裏有一百餘丈的瀑布,“雪濺雷怒,可喜可畏”,十分壯觀。此山中還有溫泉,他歡喜沐浴,每次來時,必先浸泡其中,舒活筋骨。
蘇過是十分懂事孝順的青年,也是父親最忠實的遊伴,每每陪老父遊玩,常與老父唱和,父子相處,無半點隔閡,其樂融融。
按照中國的傳統而言,蘇軾已是六十歲的花甲老人,理應老成持重,不苟言笑,更何況作為一代文宗,他更應該端起架子,坐等人家上門拜見。
但他又不是世故的老人,對一切事物的興趣不減,不但交遊往來頻繁,而且還不斷地將個人愛好發揚光大,最令他著迷的,當是做藥和釀酒。
蘇軾對醫藥的興趣,頗有些年頭了,早年在黃州時,曾結交醫學造詣很高的龐常安,並曾下功夫研究;第二次杭州任上,災後疫病流行,他製藥“聖散子”發放民眾,救治無數平民百姓;現在,他開始研究孫思邈的《千金方》,亦頗有心得。
惠州本是缺醫少藥之地,再加上瘴毒流行,對當地人的健康構成極大威脅。在此種情勢下,蘇軾的專業知識派上了實際用場,而他向來又有濟危救困的責任感,所以,當他了解到瘴毒的實情,便去搜購各種所需藥材,製藥以施舍百姓。如遇惠州購買不到的藥材,便托了人到廣州采購。
許多百姓服用他的藥後,病情皆有好轉,對他的菩薩心腸十分感謝。
倘若說施藥救人是濟危救困的天性起了作用,釀酒則是自娛娛人的快樂使然。
蘇軾自黃州時始釀蜜酒,事實上,那是並不成功的實踐,有人因為喝了蘇軾釀的蜜酒而拉肚子,但這並不能阻止他對釀酒的興趣。現在惠州的生活如此清閑,此處且沒有禁釀私酒的法令,所以,這一愛好又適時得以發揮了。
蘇軾釀酒的秘方,由一個隱者傳授,與蜜酒不同的是,這次釀酒的主要原材料是桂花,是為桂酒,對自釀的桂酒,蘇軾喜愛有加,認為它非人間之物,而是天上的珍品,生怕別人不信,還特地寫詩為證。
這大約是蘇軾自我的推許,種種跡象表明,他釀酒技術一般,水平亦一直有所欠缺,與製藥的功夫相比,實在差距懸殊,曾有人好奇,特地詢問他的兒子蘇邁和蘇過,他們父親所釀的桂酒味道到底如何,二子拊掌大笑,一句話就出賣了親爹:大抵氣味似屠蘇酒。
屠蘇酒是為藥酒,味道能好到哪兒去?一定是他釀酒的某個環節出了問題。
蘇軾好酒,但不善飲,恐怕是不能喝酒的人裏最愛喝酒的了,他自己也說“天下之不能飲者,無在予下者”,但他對酒的熱愛,又怕是遠遠超出一般人,他常常借了酒勁,與朋友談笑風生,妙語頻出,而靈感也因之源源不絕,隨口吟詩賦詞,則成就無數名篇,酒是其生活中絕對不可缺少之物。
他之製藥和釀酒,頗為耗時耗力,別人看來是“勞己以為人”,但他卻樂此不疲,他的理由是“病者得藥,吾為之體輕;飲者困於酒,吾為之酣適,蓋專以自為也”,生病的人有了活路,飲酒的人喝到痛快,都是他人生中喜見的樂事。
除釀酒之外,他還種菜,以供一家食用。蘇軾細心照料著他的菜地,碧綠活潑的各種蔬菜,常讓他心生欣喜之情,興致高了,便親自下廚,做幾個拿手小菜。
他能享受富貴的生活,亦能對付這貧窮的日子,且常常樂此不疲,好吃難吃,他一概能夠吃得津津有味,旁人也隻能羨慕他的好胃口。
他還愛上了南國的水果,一發不可收,這裏特產的果物,在他看來著實新鮮,全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荔枝、楊桃、檳榔等水果,都讓他眼界大開,吃得快意和開心,便有了“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之句。
不過,三百顆實在是詩人的誇張,用不著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