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度夏,待共我商量。我不道恁麼時錯,我發足向南方去時,早知道錯了也。”這漢也殺道,隻是落第七第八頭,料掉沒交涉。

如今人聞他道“發足向南方去時,早知道錯了也”,便去卜度道,未行腳時,自無許多佛法禪道;及至行腳,被諸方熱瞞,不可未行腳時,喚地作天,喚山作水,幸無一星事。若總恁麼作流俗見解,何不買一片帽戴,大家過時,有什麼用處?佛法不是這個道理。若論此事,豈有許多般葛藤。爾若道我會他不會,擔一簷禪,繞天下走,被明眼人勘破,一點也使不著。雪竇正如此頌出:

禪家流,愛輕薄,滿肚參來用不著。

堪悲堪笑天平老,卻謂當初悔行腳。

錯錯,西院清風頓銷鑠。

“禪家流,愛輕薄,滿肚參來用不著。”這漢會則會,隻是用不得,尋常目視雲霄,道他會得多少禪,及至向烘爐裏才烹,原來一點使不著。五祖先師道:“有一般人參禪,如琉璃瓶裏搗糍糕相似,更動轉不得,抖擻不出,觸著便破。若要活潑潑地,但參皮殼漏子禪,直向高山上,撲將下來,亦不破亦不壞。”

古人道,設使言前薦得,猶是滯殼迷封,直饒句下精通,未免觸途狂見。“堪悲堪笑天平老,卻謂當初悔行腳。”雪竇道,堪悲他對人說不出,堪笑他會一肚皮禪,更使些子不著,“錯錯”,這兩錯,有者道,天平不會是錯。又有的道,無語的是錯,有什麼交涉。殊不知這兩錯,如擊石火,似閃電光,是他向上人行履處。如仗劍斬人直取人咽喉命根方斷。若向此劍刃上行得,便七縱八橫,若會得兩錯,便可以見“西院清風頓銷鑠。”雪竇上堂,舉此話了,意道錯。我且問爾,雪竇這兩錯,何似天平錯,且參三十年。

⊙碧岩錄第九十九則

垂示雲:龍吟霧起,虎嘯風生。出世宗猷,金玉相振。通方作略,箭鋒相拄。遍界不藏,遠近齊彰,古今明辨,且道是什麼人境界?試舉看。

舉,肅宗帝問忠問師:“如何是十身調禦”國師雲:“檀越踏毗盧頂上行。”帝雲:“寡人不會。”國師雲:“莫認自己清淨法身。”

肅宗皇帝,在東宮時,已參忠國師,後來即位,敬之愈篤,出入迎送躬自捧車輦。一日致個問端來,問國師雲:“如何是十身調禦?”師雲:“檀越踏毗盧頂上行。”國師平生一條脊梁骨硬如生鐵,及至帝王麵前,如爛泥相似。雖然答得廉纖,卻有個好處。他道:“爾要會得,檀越須是向毗盧頂寧 頁上行始得。”他卻不薦,更道:“寡人不會。”國師後麵忒殺郎當落草,更注頭上底一句雲:“莫錯認自己清淨法身。”所謂人人具足,個個圓成。看他一放一收,八麵受敵。

不見道:“善為師者,應機設教,看風使帆。”若隻僻守一隅,豈能回互。看他黃檗老善能接人,遇著臨濟,三回便痛施六十棒,臨濟當下便會去。及至為裴相國,葛藤忒殺,此豈不是善為人師。

忠國師善巧方便,接肅宗帝,蓋為他有八麵受敵的手段。“十身調禦”者,即是十種他受用身。法報化三身,即法身也。何故?報化非真佛,亦非說法者。據法身,則一片虛凝,靈明寂照。

太原孚上座,在揚州光孝寺,講《涅槃經》,有遊方僧,即夾山典座,在寺阻雪,因往聽講,講至三因佛性、三德法身,廣談法身妙理,典座忽然失笑。孚乃目顧,講罷令請禪者問雲:“某素智狹劣,依文解義,適來講次,見上人失笑,某必有所短乏處,請上人說。”典座雲:“座主不問,即不敢說。座主既問,則不可不言。某實是笑座主不識法身。”孚雲:“如此解說,何處不是?”典座雲:“請座主更說一遍。孚曰:“法身之理,猶若太虛,豎窮三際,橫亙十方,彌綸八極,包括二儀,隨緣赴感,靡不周遍。”典座曰:“不道座主說不是,隻識得法身量邊事,實未識法身在。”孚曰:“既然如是,禪者當為我說。”典座曰:“若如是,座主暫輟講旬日,於靜室中端然靜慮,收心攝念,善惡諸緣一時放卻,自窮究看。”

孚一依所言,從初夜至五更,聞鼓角鳴,忽然契悟,便去叩禪者門。典座曰:“阿誰?”孚曰某甲。典座咄曰:“教汝傳持大教,代佛說法,夜半為什麼醉酒臥街?”半曰:“自來講經,將生身父母鼻孔扭捏,從今日已後,更不敢如是。”看他奇特漢,豈隻去認個昭昭靈靈,落在驢前馬後。須是打破業識,無一絲毫頭可得,猶隻得一半在。

古人道:“不起纖毫修學心,無相光中常自在。”但識常寂滅底,莫認聲色。但識靈知,莫認妄想。所以道:“假使鐵輪頂上旋,定慧圓明終不失。”達摩問二祖:“汝立雪斷臂,當為何事?”祖曰:“某甲心未安,乞師安心。”摩雲:“將心來,與汝安。”祖曰:“覓心了不可得。”摩曰:“與汝安心竟。”二祖忽然領悟。且道正當恁麼時,法身在什麼處?

長沙雲:“學道之人不識真,隻為從前認識神。無量劫來生死本,癡人喚作本來人。”如今人隻認得個昭昭靈靈,便瞠眼努目弄精魂,有什麼交涉?隻如他道“莫認自己清淨法身”,且如自己法身,爾也未夢見在,更說什麼莫認?教家以清淨法身為極則,為什麼卻不教人認?不見道:“認著依前還不是。”咄,好便與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