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死的凶狠。不過凶狠的神色在看到蘿絲平靜的眼睛時,就像陰霾消散在晴空裏一樣不見了,他咧開嘴笑著說:“你一定是個預言家,是個會占卜的女巫,蘿絲。”

傑克和蘿絲走到船尾時,發現這片聖地般的船尾幾乎空無一人。

他們牢牢的抓緊了欄杆。

“我們不就是在這裏重逢的嗎,親愛的?”傑克蹭著她的頭發。

“看來船尾是培養感情的好地方。”蘿絲空出的右手摟住傑克的腰。

“以至於讓我對你一見鍾情。”傑克悠悠的說,“你站在這裏,那麼脆弱,又那麼堅強;那麼茫然無望,又那麼樂觀向上。”

“我發現你越來越擅長甜言蜜語了,傑克。看來船尾還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那麼我們來談情說愛吧。”他把光滑的、沒長胡子的下巴靠在她的頸窩裏,撒嬌的說,“我愛你,蘿絲。”

“我也愛你,傑克。”

船頭不斷下沉,而船尾緩慢上翹。海水步步緊逼,巨大的煙囪一根接一根的倒塌,把來不及逃離的不幸的人們砸入水中。

被驚恐攫取了理智的乘客爭先恐後地跳下去,濺起白色的泡沫,仿佛一朵朵遍地盛開的白蓮。

海麵仿佛沸騰了。

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喧囂中顯得有力而平靜。

“我雖走過死亡的山穀……”一個牧師穿著黑色長袍,衣領嚴謹地扣到下巴,頭戴著蘇格蘭呢帽,邁著莊重沉穩的蹣跚步伐,仿佛要參加一場盛大的彌撒。

“聖母瑪利亞,請為我們祈禱。”船體的傾斜使他不得不停下來,圓形木桌成為支撐。他交疊在衣擺下的手,被許多人抓著。

牧師頭抬得高高的,朗聲吟誦:“在我們死亡的時刻,聖母瑪利亞。”

許多人跪倒在他身邊,雙手合十,十指交叉,或在胸`前劃著十字。他們哭泣著,抽噎著,祈禱著,希望著。又有人把手放到牧師手裏,牧師握住他們無望地伸過來的顫唞的手。

已經泯滅的信仰在這些狂亂的心中複活了,他們瘋了似的祈求神靈的保佑。而眼前的牧師就是神靈的代言人。

“我看見新天和新地。”牧師骨節分明、血管隆起的大手,寧靜的握著信徒們的手。跪在他腳下仰望和祈禱的,有滿臉胡須的中年人,有戴著無邊眼鏡、白發蒼蒼的老人,有包裹著棕灰色頭巾的婦女……人們臉上的表情,是清一色的恐懼和虔誠。

“先前的天和地不見了。”他一手合著黑色封皮的聖經,拇指夾在書頁中,一手有力握住一個纖細的手腕。

“海也消失了。”他空出一隻手,緊緊把住身後的圓桌。圓桌是固定在甲板上的,桌麵上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側影。牧師的祈禱,如同光明的利劍劈裂黑暗一般,切割著蜂窩般的人群。

“他和人們住在一起。”

蘿絲把頭埋向傑克的胸膛。

“人們成為他的子民。”

她的手緊緊抓著傑克的背帶。

“上帝將與他們同在,做他們的神。”

傑克的的確確與她同在。他們是彼此最後的、最堅實的依托。

“上帝將擦幹他們的眼淚。”牧師把頭揚得更高,努力平息著聲音的顫唞和哽咽,“不會再有死亡,不會再有有哭泣悲傷,也不再會有痛苦……”

神不會拯救這條船。

——神又不虧欠這個世界分毫,憑什麼要求神靈來拯救他們?

人無權強迫他人為善,同樣也不能強迫神靈。

與其尋求神的庇佑,不如遵從內心的指引,以及聽憑命運的安排。

到處是驚恐的尖叫,到處是垂死的呐喊……但此時此刻,蘿絲隻能聽到傑克擂鼓般的心跳。

每一個窗戶都掙紮著透出光亮,時亮時暗,明明滅滅,像人性最後的掙紮。

燈光鋪灑在海麵,如同跳動著無數金燭。

龍骨支撐不住船體的重量,泰坦尼克號從中間折斷了。船的後半部分像蹺蹺板一樣,重重的摔進海麵,過了很短的時間後,又越來越快的直立起來。

經過艱難跋涉、好不容易到達船尾的人們,像坐滑梯一樣,在欄杆、桌椅和屋子等障礙啊上上磕著滑向海中。

終於——到了最後的時刻。

船頭完全直立了。

“快,蘿絲,快!抓緊我的手!”傑克敏捷的越過欄杆,爬到欄杆外側,“抓著我的手爬過來!”

他們俯衝向海麵,或者說,海麵張開血盆大口,朝他們迎麵撲來。

天崩地裂的聲音連綿不斷、此起彼伏,整個世界都震顫著,她的肺裏灌進了海水。蘿絲拚命掙紮試圖讓自己浮起來。就在這時,幾乎是不可思議的,再次看到了頭頂繁星密布的天空。

“蘿絲!蘿絲!”不遠處傳來傑克急切的呼喊。他很快得到了回應。

她狠狠的揍著試圖把她當做漂浮物的男人,像凶狠的小獸那樣搏鬥。傑克一眼就認出了那張被掩蓋的水痕交錯、淚痕斑駁的臉,還有那下火焰般熊熊燃燒的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