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在園子裏花枝上栓著紅絲帶,於眾花神餞別。

祖孫們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忽然間,東府管家賴升家裏急驚風來見賈母,言道東府董夫人歿了。

眾人聞言,如遭雷擊。迎春心中如遭重錘,前世東西二府的確連死了三位懷氏夫人。大伯母死了,自己生母呢?迎春手中花枝撒了一地。

賈母怒喝:“胡說,前幾天我去吃酒還好好呢?如何就歿了?”

賴升家裏大哭不止:“太醫說是猩紅熱,發病急,去得也急!”

這是賈母親眼所見第二個晚輩媳婦凋落,不由長歎一聲,落下一行清淚來。

卻說東府董夫人因是誥命夫人,葬禮甚為隆重。不過迎春見過秦可卿葬禮,就覺不出什麼了。

卻說東府開吊,賈母年歲大了,又是長輩,除了開吊當天過府坐了坐,哭了一場。其後便隻在大祭之時過府照應一二,為主是陪伴那些親戚家的老誥命說說話。

整個西府除了賈珠賈璉日日過府應卯,迎春寶玉探春是不許過去的,因賈母說小孩子眼睛清亮,怕撞客。

迎春偶爾跟著賈母過府,隻是亦步亦趨跟著賈母,在靈前一晃。大多時間在一般老誥命麵前買賣乖巧。

卻說這一日迎春又跟祖母坐車過府憑吊,隻因來的誥命忒多,賈母一隻應酬,直至吃了晚飯方歸。

迎春回到葳莛軒,便發覺丫頭婆子一個個來女色古怪,問及她們,又一個個低眉順眼,語焉不詳,要麼避之不及。

迎春頓時後悔不該將繡橘奶娘帶去東府,否則,至少有個打探之處。

繡橘奉命訪查一方回稟說無事,不過很奇怪,貴姨娘兩個貼身丫頭不見了,據說是被老爺賣給人牙子。

迎春頓時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迎春知道,高門大院之中不乏隱私,迎春隻希望,這次賈府陰私,不要設計生母姨娘。

夜幕降臨,迎春臨燈讀詩,忽而迷糊,瞧見姨娘俏生生走了進來。迎春一笑忙迎上:“姨娘來了,我正想著要去看看姨娘呢!”熟料伸手撈個空,貴姨娘倏然消失了。

迎春一驚清醒,心中不安隨之升騰。一時間,迎春心中惶惶然坐立難安,更別說看書,是越看越發毛躁。

索性丟了書本,走到賈母房中來逗寶玉,陪伴賈母說笑好一陣,卻不能稍減心中不安。告辭祖母出門,急忙忙又走到嫡母房裏來請安,逗逗趣弟弟賈玨。雖則賈玨很喜歡姐姐逗趣,咿咿呀呀笑眯了眼,甚至高興的嘴角滾落一串串露珠兒。卻是難抑迎春心中毛躁不安。強忍心神不寧,迎春微笑起身要去探望生母。張氏一貫溫煦寬厚,從無刁難隔斷之意。故而迎春親近生母姨娘,也從不隱瞞嫡母。

不想這次,張氏卻一反常態,開口留住了迎春:“你父親留宿你姨娘房裏,你今夜就陪母親歇下可好,玨兒可喜歡二姐姐呢!”

賈玨奶娘很有眼色,忙把胖乎乎的賈玨遞給迎春:“二姑娘你看三爺眼睛,正看著姑娘笑呢。”

賈玨卻是在笑,雖然是下意思,迎春也看懂了弟弟真是對著自己在笑。隻是迎春更看懂了嫡母那一睃間眼神,她在警告眾人,不許在姑娘麵前胡言。

這一眼神讓迎春如墜冰窟,雖則姨娘做了許多不該做之事,畢竟是自己母親,血肉相連,迎春實在不想她了無下場。

不過,如今迎春已經明白了,今天這事兒問世問不出來了,唯有暫時隱忍,以觀動靜。當即答應了嫡母要求,在繡橘伺候下沐浴更衣,歇在張氏正房。

張氏體弱淺眠,不時親自給迎春扯扯薄被,順順發絲。迎春強自忍耐,不發一絲兒異象。

子時方過,迎春有了一絲朦朧之間,聽聞房外輕輕腳步聲響,有人壓低聲音說話:“太太,那位又哭又喊,說要見您一麵呢,您看?”

半晌,迎春覺得身邊床鋪一輕,知道嫡母起身了。迎春又忍耐半晌,方才睜開眼睛。但見房內一片漆黑,並無一絲兒聲響,唯有地鋪上繡橘輕微鼾聲,一如既往親切綿長。

迎春輕巧爬起身子,踮著腳尖出了房門。

張氏一行提著琉璃燈,夜色中很好撲捉行蹤。迎春遠遠尾隨其後,目標竟是賈府後院一座掩映在翠竹之下矮小的排房,迎春知道,這是賈府關押惡奴刁奴之所在。

張氏隻帶了兩名親信婆子何嫂子,與李貴家裏在前慢慢行者。夜深人靜,聽著張氏悉悉索索腳步聲,迎春踮起了腳尖,張氏等進去關上房門,迎春卻不敢十分貼近,隻敢遠遠隱在竹林之中,房中之言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卻說貴姨娘見了張氏一陣罵:“你個毒婦終於來了,你害我這樣,我咒你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張氏不怒反笑:“這我知道,你一直都是這般作為!”

鄭貴姨娘瞪大眼睛:“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什麼為了迎春前程著想,把迎春記載名下,召告天下,其實就是離間我們母女,騙取迎春那個笨丫頭對你死心塌地,是不是?”

張氏這回不笑了:“不是,我是真心疼愛迎丫頭,想要她好,我不僅要現在疼她,將來還要為她尋一門好親,把她風風光光嫁出去。我就是不在了,也會囑咐璉兒玨兒,要永遠照顧迎丫頭,為迎丫頭撐腰長誌,讓她在婆家不受欺負,過美滿富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