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了。
說起來也甚心酸,這些門丁衙役二兩銀子的月俸,子這京都之中,實在不夠做什麼。同僚家中孩子替人幫傭,妻子老母日夜針鑿以求溫飽者,大有人在。
賈母人參燕窩吃不了,整碗倒掉也不心疼,同僚中老母病重思念肉湯不得者不止一人。這種人家,你給他二兩銀子,且也不舍得賣肉。賈璉這樣一份禮物,看似不現眼,卻是甚受人歡喜。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衙役門丁薪俸低,不得不另謀外水。這也是各衙門打板子捆人都有學問的緣故之所在了。
七七四十九日後,王氏斷七,寶玉主持最後一場法師後返回家裏。自此閉門守孝,埋頭讀不綴。
賈璉至此也無需再家裏廟裏兩頭兼顧,遂正式銷假,回衙門當差。
榮府二房門前的白練白燈籠也取下一火花了。李紈已經能夠拄杖行走,親自主持除服,看著一堆雪白化成青煙,心頭長長舒口氣。
她左不過是寡之人,三年守孝與她一生清冷實在算不得什麼,她正好借此不理外務,專心教導兒子讀過日子。
榮府至此完全恢複常態,再無一絲兒白事蹤跡,彪悍王氏真正成為榮府過去,不再被人提起。
鳳姐這些日子乘著精神辦喪事,疲倦嗜睡,鳳姐一直以為自己累著了,豈料喪失辦忘了,大睡特睡之後依然整日朦朧。飲食也發生變化,嗜酸如命,那梅子茶平兒聞著就酸倒牙,鳳姐卻覺得甚是對味。
平兒幾次提醒鳳姐說是來兩月沒換洗了。鳳姐混不在意,笑稱自己一向日子不準。後來碰上王氏喪事,大家就沒旁的心情了。如今閑下來,鳳姐症狀越發明顯,平兒伸出三根指頭直晃悠,提醒鳳姐:“奶奶,您這是前後三月喲?之前再沒這樣吧?”
鳳姐正在美滋滋品味酸倒牙梅子茶,聞言還嫌平兒刮嘈:“什麼三月兩月,來來來,你也喝一口,嗨,從沒喝過這麼好的味兒,今年梅子味兒忒正……”
自己說著話忽然心頭狂跳,一把拉住平兒:“平兒,你剛才說什麼?三月什麼?”
平兒撇嘴隻好笑:“三月什麼?沒換洗唄!”
鳳姐驚喜交加:“你記得準麼?真是三月?”
平兒點頭,豐兒也掰著指頭直點頭:“嗯嗯,的確三月了,再過幾日不來就是四個月了……”豐兒念叨著忽然驚叫失聲:“哎喲奶奶,您怕是有了罷!”
鳳姐喜滋滋一打豐兒指著自己爪子:“小蹄子,大驚小怪做什麼。”揮手撫上腹部,臉上美滋滋偷著樂:“這是什麼話說,天天盯著就沒事兒,不管了,倒悄悄的就來了。”
平兒喜盈盈一扯鳳姐衣袖:“奶奶這是確定麼?婢子去告訴太太老太太去。”
鳳姐一啐:“急什麼,你先去告訴林之孝家裏,就說我這些日子嗜睡,整日疲倦,讓請個太醫把把脈!”
平兒樂顛顛答應一聲就去叫旺兒媳婦說話。
少頃,闔府都知道了,鳳姐懷孕了。
闔府大喜!
賈母大喜,請了太醫當麵問話。這回來的張太醫,擅長婦科,他進門對著賈母隻作揖,胎兒已經足足三月了,脈搏雄健,應是男胎。
匆匆趕來趕來張氏正聽著這一句,念聲阿彌陀佛,喜盈盈吩咐下去:“賞賞裳,雙份打賞!”
少頓又吩咐:“何嫂子,平兒豐兒服侍的好,一人一對金錁子!”
賈母卻想起之前許願禱告,忙喚鴛鴦:“快給我打水淨手,我要去給祖宗上香去。”
又招呼張氏:“大太太,你也來!”
老婆媳來兩個攙扶著進了佛堂,這立供奉了觀音像,也供奉了老公爺的牌位。婆媳喜滋滋商議著明兒到哪哪去酬神。
這一年的臘月,迎春第一次跟著嫡母張氏坐轎子出了城,去了城外京山碧雲寺還願燒香,又去了白雲峰下白雲庵施舍香油,第一次親自請托師太開粥棚。
師太淨月昨日得了消息,今日特特廟門迎接賈府香,禪房飲茶已畢,指引迎春觀看了她施舍十幾年的粥棚。
師太指著山門外大茶棚子:“這是府上二爺那年來吩咐搭建,說是要年年施舍,不可簡陋敷衍,都是上好木材,頂級青瓦。數十年了,二爺年年來了便著人修整,又年年增添了石桌石凳無數,成了今天格局。平日便當茶棚,方便了無數上山下山過路人。”
迎春細細觀看,棚內除了石桌四張,周邊還有長石條做成的石凳,四周若封上土牆可做房舍用了。
迎春看著張氏笑:“二哥哥做事實誠,將來生意必定會興旺昌隆。”
張氏笑眯眯拍拍迎春手:“為娘相信你!”
回頭卻說賈母,自從可卿亡故,鳳姐迎春夢兆開始,及至元春封妃,一切夢兆應驗,賈母心裏壓了厚厚石板一樣,這些時日就沒輕鬆愜意過。不想王氏這個無窮折騰貨色臨死還鬧出這樣一出天翻地覆禍事,幾乎難以收拾。讓賈母愁眉不展,心情壓抑背晦到了極致,身子雖然並無大的毛病,精神大不如從前。萬事都提不起精神來。
鳳姐這個喜訊來的正是時候。賈母連日的陰鬱陰鬱一日消除殆盡,餘下滿心歡喜,一時喜上眉梢。心情一好,賈母對於王氏惡性作興也多了一份諒解。對於元春的那一份埋怨也消散了,剩下隻有對這位高處不勝寒孫女的無盡牽掛與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