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一聲,什麼樂意不樂意,哪有女孩兒自己做主的?心裏忽然又咯噔一下,倘若不能自主,孫家又來怎生了得呢,要知道父親賈赦除了喜歡銀子,對孫紹祖的弓馬騎射夜深推崇。

自己也要聽之任之,重蹈覆轍嗎?這是玩玩不能呢!

迎春心神凜然,自己最近日子過得太順溜了,竟然忘記了這個天大仇家了。忽然驚心不已,據孫紹祖後來尖嘴辱沒,他應當是省親當年上京謀缺,故而跟父親搭上關係。豈非就是眼下?

迎春渾身一個寒顫,暗暗使個眼色把繡橘雀兒一招,如此這般一番吩咐,著兩人各自去父親母親跟前打探,母親跟前來了什麼人,父親跟前可有何人遞過牌子求見。

卻說繡橘趣兒去了,湘雲黛玉惜春一個個已經把詩作抄錄出來,問及迎春卻是沒有。不免纏著迎春罰酒。迎春認輸認罰,接過紅紅的葡萄釀一飲而盡。

迎春被他們連貫三杯,有些暈眩,尚且清明,笑吟吟伸手:“輸家認賭服輸了,贏家是否應該不吝賜教,奉上詩作呢?”

丫頭奉上抄錄詩作,先看湘雲詩作《對菊》,迎春一愣之下看內容,打頭一句:別院移來貴比金,一叢淺淡一叢深迎春手一抖,忙喚黛玉詩作抄錄:《詠菊》,竟也與前世一般無二無:賴詩魔昏曉侵

同樣的人,同樣詩篇。提示著賈府曾經的榮華曾經頹敗。迎春恍惚了:賈府如今似乎已經走出敗局,隻是迎春很怕許多跟前世契合之事,這詩句雖是小事,直叫迎春驚心不已,其他相攜之事難道也一起來了麼?

湘雲黛玉再說了什麼迎春恍惚之間都沒聽清了,一時暈眩得很,亦步亦趨的晴雯忙攙扶著迎春進房去半靠在榻壁上。壽星醉酒,別人也被了興致了,此乃午宴,姑娘們興致,留到此刻已經是未時三刻了,各自散去了。

迎春微醺歇息,黛玉湘雲鬧了半天也乏了,自去歇晌不提。

卻說繡橘去了張氏那邊可人繁多,卻沒有空子談事兒,卻是在那邊幫著搭手。

倒是雀兒回來忒快些,因為如今房伺候的就是迎春奶娘的小兒子坎兒,坎兒比迎春小三歲,是張氏看了迎春的麵子安排的差事。這個小子識得字兒,很快給迎春帶回來一個小紙條。

迎春一眼所過,頓時手腳冰涼了,腦袋嗡的一聲炸響,手腳不免亂顫,紙張脫落飄落地上:山西大同孫紹祖,求老爺謀求兵部實缺指揮使,孝敬白銀五千兩。

五千元銀子竟然由此來的,迎春心潮澎湃,自己嫁過去那會兒孫紹祖尚未就職,應該是賈赦使力不上,又揮霍了銀子換不上,故而拿了自己女兒做親抵債。

迎春氣得咬牙,父親竟然許得這樣糊塗親事!

還有孫紹祖,自己孝敬巴結差事,事不成又算後賬,逼迫親事,眼見賈府頹敗討不到便宜,就來禍及自己出氣,自己雖是賈府女,出嫁從夫卻是正經孫家主母,孫紹祖竟然那般毫無人倫寵妾滅妻,簡直豬狗不如,算不得人了!

凶殘的孫紹祖,暴發戶婆婆狠毒磋磨,刻薄小姑添油加醋,自己被洗劫一空的妝奩,被婆婆小姑穿戴頭麵衣衫,被粉頭睡過錦被

那段慘絕人寰日子,如今想起,直如地獄一般暗無日月!

人怎麼能夠壞成那樣,惡成那般?

迎春心裏一時錐心刺骨疼,眸光中泛起了凜凜寒光,攥緊雙拳指甲掐進掌心暗咬銀牙:孫家!孫紹祖!

隻可惜這事兒迎春再恨再錐心,卻是使不上力。自己這一世修煉的再能幹也隻是內府手段,與外麵官場一概不通,要了銷孫家,必得要求助母親與兄長方能成就。

一夜噩夢不斷不能安枕,迎春的夢就在孫家宅門裏打轉轉,俗不可耐且狠毒婆婆,愛貪便宜刻薄小姑子,還有滿屋子橫糾糾婆子,妖嬈的粉頭,爬床丫頭,一體壓向迎春。

迎春到處躲藏,好容易擺脫夢幻,卻有陷入噩夢。迎春夢見自己又坐上轎子,顫悠悠紅彤彤,正字無處可逃,忽然眼前一亮,紅蓋頭飄落空中,孫紹祖那張粗俗凶惡嘴臉當在眼前。

迎春這回終於一聲驚叫嚇醒了。

簾子外麵守夜的正是晴雯帶著葉兒,忙著披衣起身,撥亮燭台進房,卻見迎春黑暗裏坐在床鋪上,冷汗涔涔。

晴雯伸手一抹嚇得不輕:“姑娘哪裏不好呢,快說說?”

迎春心跳如鼓,有些氣喘不贏:“遞口水!”

爐子在外間,晴雯開了門擰銅壺倒水,衝了茶水鹵子遞給迎春,迎春急急飲下,心坎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