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喊叫:“不成啊,太太,您今日一低頭,他日如何做婆婆呢?”
張舅母這回不客氣了,把眼一瞪:“這是哪家立規矩?主子說話奴才敢插嘴?”
月姨娘委屈道:“姨太太此話太重了,月眉早被太太燒了賣身契了。”
張舅母挑眉:“是麼?一個外人,太太奶奶又沒下帖子,有你插嘴份兒?”
月姨娘嚶嚶起來:“太太?”
張舅母抬腳就走了:“不是我說姐姐,實在是二伯母去的早了,這府裏混每個章程。”
水母再也顧不得月姨娘,忙著跟上,訕訕道:“倒地是一起長大緣分。”
張舅母擰眉:“一起長大就要分丈夫,分住房,分兒子,現在難道還要你媳婦認他做婆婆呢?”
水母愕然:“誰說的?”
張舅母氣衝衝往前走:“還用的說?自己細品!”
水母可不敢得罪這個妹子,至少眼下不敢。哄回媳婦,跟親家周旋,替兒子打探消息,哪一宗都離不開張家賈家。張舅母不過四十出頭不到五十,也不要丫頭攙扶,腳下如風,穿過抄手遊廊往迎春院子裏趕去。水母雖隻比張舅母大了三四歲,卻是一頭花白頭發,不說麵皮皺褶不及張舅母圓潤,就是腿腳也不及張舅母利索,她搭著丫頭緊趕慢趕方才跟上張舅母。嘴裏直嗔怪:“妹子啊,不知道你姐姐未老先衰許多年呢?”
張舅母見她又裝可憐,心裏好笑,還是站住腳跟。
回頭卻說水衍三腳貓似的連跑帶跳回了臥房,不及丫頭通報,一頭撞進內室,也顧不得祺大嫂子五嫂子正在陪坐,上前蹲在迎春麵前,麵上笑得花兒一般綻放:“嘿嘿嘿,姨母說得真的呢?我要做爹呢?”
迎春頭上纏著粉色頭箍,正在聽著祺大嫂子五嫂子傳授育兒經,不妨頭被水衍不管不顧一頭撲在膝蓋上,抓住雙手直搖晃。稍微驚詫之餘,頓起滿麵羞澀:“嫂子們在呢,也不叫人!”
水衍這才笑盈盈放了迎春,對著祺大嫂子五嫂子直拱手:“有勞有勞,他日叔子擺酒,兩位嫂嫂一定多喝幾杯啊!”
祺大嫂子哂笑起身:“得勒,這可真是媳婦娶進門,媒人摔過牆,老五家裏,我們走吧,免得別人嫌棄。”
五嫂子樂嗬嗬應和著,跟迎春夫妻告別。迎春再三挽留,兩人懇留,執意告辭。迎春隻得使個眼色吩咐:“晴雯,繡青,送大奶奶五奶奶出去。”
晴雯繡青得令,一人提留一個小包裹將二人送至二門。二門出門展開,卻是每人一個荷包,兩塊銀紅錦緞,銀塊尚在其次。兩人家裏都有十二三歲的大姐兒,料子正好小姑娘做春衫,妯娌相視一笑,暗暗誇讚迎春回事兒,不叫人白耽誤工夫。
卻說這邊祺大嫂子剛才跟張舅母照了麵,聞聽太醫之話氣哼哼去了,他們知道水母脾氣,這兩下裏隻怕要吵吵起了,也是水衍前來頂缸,她二人估摸著時間告辭了,一路生怕遇見水母被纏住,若是見證他們婆媳將相和,他日買難眠尷尬,這條路卻是要豎了。他們仰仗迎春水衍之處還多呢,不想做他們一家子磨芯子,出門三進來,那是腳步如梭,急忙忙告辭出了門。
繡青不免跟晴雯嘀咕:“奶奶們這般飛奔,不知道還以為攆牲口呢!”
晴雯笑道:“就你愛嚼蛆。叫我說,他們是怕被牲口攆呢!”
繡青指著晴雯笑:“晴雯姐姐,你這一張好嘴啊!”
兩人笑嘻嘻回頭,迎麵碰見張舅母一行人。二人忙使了小丫頭前麵通報,她兩個斂衽見禮。
水母方才被她主仆擠兌,雖是自己不對,卻是一時難以回心,滅有好臉色的。張舅母十分熱情:“你們兩個丫頭不在奶奶跟前服侍小少爺,到跟這兒來說笑,看我不告訴你們姑娘,把你們一個個賠了女婿去。”
晴雯笑盈盈上來攙扶張舅母:“舅太太,您好沒喝上酒,倒先醉了呢!”
張舅母哈哈笑起來。
說話間已經到了迎春院子,葉兒雀兒站在門前迎接:“姑娘姑爺,姨太太太太來了!”
迎春要起身,卻被水衍攔住:“我去迎!”
張舅母進房,迎春斂衽行禮。張舅母快步拉起來就笑:“外甥女兒,舅母又來看你了,可好些兒?湯藥喝了呢?”
其實迎春根本沒有胎位不穩,隻是張舅母詐兵之計!
迎春當著水母不好意思裝病,想要站立伺候。
張舅母毫不客氣拉了迎春在窗下坐下了,不住口詢問:“肚子還墜麼?頭還疼麼?放寬心啊,一定要心情愉快才好呢,頭一抬可是馬虎不得。你們年輕不曉得厲害,可別使性子,要好生聽太醫吩咐,臥床休養啊。”
水母剛被水衍攙扶著坐下,張舅母一聲笑:“你婆婆已經知道錯了,跟我後悔的不得了呢,你婆婆是長輩,雖然錯了,小輩兒也不要太計較,就讓你婆婆跟你陪個情兒也就是了,一家子打斷骨頭連著筋,以後和和美美過日子啊。”
張舅母說這話,見水母不停暗示兀自坐著沒表示,不由提高聲量:“要聽舅母話,有什麼委屈告訴舅母,舅母替你做主,可不許再慪氣生氣,要當心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