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先生真可算得上是個有眼力的人,因為七年後(嘉靖二年,1523)的殿試中,他還誇獎過另一位新科進士,斷定此人必成大器,之後還大力提拔。

看來這個世界確實很小,因為這位幸運者的名字叫做徐階。

正德十一年(1516),嚴嵩再次出山。

論資排輩是官場的優良傳統,在這種指導思想下,嚴嵩的境遇並不太好。所謂“任你通天大才,隻有推倒重來”,他先進了翰林院,卻隻幹了個編修(翰林院的低級官員),一年多啥也沒混出來。

但人生總是充滿變數的,正德十三年(1518),嚴嵩得到了一份差事——傳旨。

這就是傳說中的欽差。雖說是個體力活,不過能到地方上擺擺威風,混吃混喝,也算不錯,於是嚴嵩樂顛顛地上路了。

然而,事實證明,這趟所謂的欽差,實際上是個苦差。

嚴嵩十分盡責地完成了使命,然後一路往回趕。但上天似乎還沒玩夠,它又一次在錯誤的時間,將嚴嵩送到了一個錯誤的地點。

具體說來,當時嚴嵩先生所處的環境如下。

時間:正德十四年(1519)六月

具體方位:江西省臨江府

如果感覺比較眼熟,那說明你的記性還不錯。此時此地,除了嚴嵩外,還有一位仁兄正在鬧騰一件大事,他就是偉大的王守仁先生。

嚴嵩的運氣實在不好,全國那麼多地方他不去,偏偏趕上了寧王叛亂,要是他趕得巧,沒準兒還能和剛剛坐船上岸的王巡撫打個照麵。

不過,他既沒有王巡撫的膽略,也沒有旗牌令箭,於是隻好躲了起來。

但凡是躲避戰亂,都有個時間限製,仗打完了該幹嗎就幹嗎去了。但嚴嵩可能是在戰亂中受了什麼刺激,他躲得比較徹底,京城也不去了,托人請了個假,直接回了老家。

嚴嵩的行為放到今天,往小了說是怕事,往大了講是玩忽職守,這事兒要放在朱元璋手裏,估計嚴嵩的人皮都晾幹了。

可當時的朱厚照先生是沒有時間管的,他正忙著玩。嚴嵩何許人也?哪能勞他老人家大駕。

就這樣,嚴嵩又開始了休養生活。但上天注定要讓他出場,兩年之後,又一個機會來臨了,朱厚照先生駕崩,楊廷和開始代理朝政。在嚴嵩看來,報效國家的時機終於到了。

正德十六年(1521)四月,嚴嵩正式進京,他的人生從此被徹底改變。

可剛一進京,嚴嵩就發現情況不對,他去拜會老師楊廷和,楊廷和還認識他,也打了招呼,卻不怎麼理會,搞得他十分尷尬。

這人怎麼說變就變呢?嚴嵩納悶了。

其實楊廷和還是比較夠意思的,他之所以不管嚴嵩,實在是因為他正忙著一件大事——和皇帝鬥爭。

嚴嵩算是倒黴到家了,複出混得不好,傳旨遇到了寧王之亂,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又撞上了大禮議事件。

這一年嚴嵩已四十一歲,前輩上級退休了,同輩的都升了官,晚輩又不買他的賬,他成了個沒人理也沒人管的累贅。

吏部的官員考慮了很久,覺得這人實在沒啥用,又榨不出油水,就安排他去了南京翰林院。

在當年,南京翰林院有個外號叫“鬼都不理”,既無權又無錢,窮得叮當響。可是嚴嵩沒有辦法,隻好老老實實地去了南京。

但他沒有想到,正是這個缺德的工作安排救了他的命,帶來了光輝遠大的前途。

因為就在他出發去南京之後不久,兩個人就急匆匆地以相反的方向從南京趕來,在京城掀起了一場無比淩厲的風暴。

這兩個人就是張璁和桂萼,轟轟烈烈的大禮議就此進入最高峰。

鬥爭的結果人盡皆知,在這場慘烈的政治鬥爭中,無數官員落馬折腰,內閣被全部清洗,新一代的權貴登上舞台。

嚴嵩運氣實在不錯,出事的時候他在南京,無門無派,無牽無掛,每天喝喝茶,談談京城八卦新聞,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話雖如此,但這件事情對他的前途似乎也沒有太大影響,畢竟他的老師楊廷和是鬥爭的失敗者,他從中撈不到任何好處。

但嚴嵩自己卻很清楚,他飛黃騰達的時候到了,因為事情並非看上去那麼簡單。除了老師楊廷和外,他還有一個十分要好的老鄉兼朋友——桂萼。

果然,不久之後,京城傳來消息,嚴嵩由南京調回北京,連升三級,擔任國子監最高長官(祭酒)。

坎坷的人生、狡詐的官場改變了嚴嵩,他從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領悟了成功的秘訣——左右逢源。

無論何時何地,在最終勝負顯現之前,絕不能押上所有的籌碼。

——洛克菲勒

這之後,嚴嵩的事業進入了黃金期。嘉靖七年(1528)四月,他升任禮部右侍郎(副部長),嘉靖十年(1531)九月,升任南京禮部尚書,後又改任吏部尚書。

嚴嵩向現實妥協了,他改變了自己,開始逢迎皇帝,阿諛奉承,但這似乎也很正常。

因為在朝廷中,拍馬屁不是為了升官,而是為了生存。

所以,至少到目前為止,嚴嵩仍然是個比較正派的人。雖然他要求進步的手段並不光彩,卻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在朝廷上仍然直言不諱,毫不顧忌。

參考消息

朝中有人

嚴嵩跟桂萼的交情,說起來還真是不一般。兩人同是江西老鄉,同在南京為官,甚至聘請了同一位老師來教導兒子。再加上兩人當時都充滿了正義感,本身就很談得來,經常在一起喝酒,還有點詩書往來。有著這麼鐵杆的關係,在“大禮議”中一躍而起的桂萼自然不忘拉嚴嵩一把。

換句話說,他是一個有原則的人。

嘉靖十七年(1538),這個原則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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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七月,最麻煩的事情來了。

此時距離大禮議事件已經過去了十幾年,該認的認了,該給的也給了,應該說嘉靖先生也該滿意了。

可這位仁兄卻是個得寸進尺的主兒,他突發奇想,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而這個要求,是絕對不會得到大臣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