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以下誰肯依從,斷然是不會放她出府的。惜春也沒有鬧騰,隻是我行我素地在府中茹素念佛,不再與他人往來。

如今賈珍沒了,寧府是賈蓉秦氏當家,真正按輩分算起來卻是以惜春為尊。寧府近年雖也曾裁減下人,改掉了一些鋪張浪費的舊習。然而細算起來,論吃穿用度的精細講究上,並不曾比昔日差了幾分。惜春住回了寧府,秦氏早晚殷勤照看著,仆婦丫鬟無人敢不盡心,自此方知什麼是眾人捧著的尊貴大小姐過的日子。

然而惜春自小養成的心性卻是定了,並非因優渥的生活稍改修行之誌。而秦氏賈蓉這邊,隻要她不真的剃了頭發當姑子去,其餘一概由著她的心意。

惜春有一次禮佛之時,遇見了一位人品清貴、學識驚人的帶發修行的女子,不由心生仰慕之意。回到家中之後就說要跟著那女子修行。

賈蓉一聽自是大為著急,都想打發下人去報官,讓官府追查可有江湖騙子在京中蠱惑人心。秦氏素來是個穩妥人,聽聞此事後讓他先不要焦躁,遣人去打聽那女子身份來曆。下人回報說那女子是官宦人家之後,自幼修行並無不妥之處。秦氏細細思量了一番,想出了一個主意,與賈蓉合計之後,就下帖子邀人前來府上與惜春作伴。

大觀園中如今除了繡房中的姑娘們住著,多的是空閑的居所。秦氏命人打掃了櫳翠庵,讓人自庵堂中接來了那位女子,也就是妙玉了。

惜春從此在府中與妙玉參禪禮佛之外,閑暇還討教些詩詞,論些書畫。四姑娘自幼擅長畫畫,年紀漸長,也日益精進。這天剛好有幾色顏料用盡了,此外還需添置幾隻畫筆,就開了單子遞到了秦氏跟前。

秦鍾聽完後,就站起身來,向秦氏回道:“這些雖是微末之物,若是不懂行的人去買,白費了銀兩也得不了好的。我如今仍在假中,今日剛好有閑暇,就去尋些能用的給四姑姑吧。”

街市上的鋪子或是貨郎擔子賣的東西都是優劣不等,若是不懂行的難免眼拙挑了次品,白費了銀子不說,買回來用著不趁手卻是敗興。按理說侯門公府人家,姑娘們都是要學琴棋書畫,一應所需之物也該是應有盡有才是。若是老太太還在時,榮府中倒也能尋出一些來給四姑娘作畫,不過是不齊全也算不得上品。論起來賈家從來也不是書香門第,榮府裏還有個賈政裝些樣子,寧府這邊何曾有愛讀書的,更勿論在琴棋書畫上下功夫了。不用說,這些用具都是尋不出來的,各色都要到外麵買去。

秦氏身為晚輩,素來對惜春的事很是上心,聽兄弟這麼說,就含笑點頭道:“這外麵的門路,你確是比我在行,交給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秦鍾接了差使出來,也並非當真自個兒往街市上逛去,而是徑直尋賈薔去了。

如今賈薔名下的產業大多是賈璉在出麵打理,他也就悠閑了起來,每日裏來往的不過是些相熟的朋友。

秦鍾進去的時候剛好與一人擦肩而過,瞧著有幾分眼熟,進屋後就隨口問了一句。賈薔笑道:“你們不曾謀麵,但也該聽過名號才是,那是薛家的薛蝌二爺,故去的薛蟠的從弟。”

秦鍾哦了一聲,他此前也聽說過薛蟠有位從弟,心性人品與其兄長大為不同,方才匆匆一見,瞧著眉宇清朗,禮儀行止確是有幾分不俗。

賈薔歎道:“薛家主母與大爺先後逝世,如今京中與各省的產業都是薛蝌在打理,表麵上看沒有了當年的聲勢,其實並不曾傷到他們家的根本……這也多虧了他們家有那樣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