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就呆在了這山上。身為兒子,沒有繼承家業的本事,又與父親不和,或許早已經被放棄了,婚堂一鬧,是我把自己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就再沒想過離開這裏?”鍾磬道。
宋萬菽搖頭,“還有什麼意思,我隻想在這裏靜靜陪著萬珠,權當我無用的贖罪吧。”
“萬珠在這裏?”餘杳歪著頭。
“屋後三尺,一副白骨。”
餘杳捂住嘴巴。
鍾磬沒有聽到想聽的東西,他感興趣的是那位神秘的奶娘。宋萬菽是說了不少,可關於這個他不提,難道是在有意避開?
鍾磬清清嗓:“宋公子一人生活在這裏,之前提起過的奶娘……”
似乎早料到鍾磬會問,不等他說完宋萬菽就道:“道長對任何人的家務事都很感興趣嗎。”
臉色變的真快,餘杳暗暗腹誹。
“萬物靈長,各有生氣,實不相瞞,我感受不到除了我們三人之外其他人的氣息,就是說,除了我們,這裏不再有……第四個活人的氣息。”鍾磬語間誠懇。
宋萬菽淡然道:“我那奶娘本與我無所瓜葛了,聽我出了這樣的事,想是自己喂養的孩子,心中不安,重找到我,她不住這裏,山腳五裏外就是錦城,得閑便來上山照看我一番,平日裏,這裏就隻有我一人。”
“可曾孤獨?”鍾磬話題一跳。
“如今這般落魄,人不人,鬼不鬼,孤獨一詞,奢不敢用,活到現在,已是意外。”
人生,人之一生,高低,美醜,貧富,賤貴,有人會爬上去,有人會掉下來。其中,有命運,有報應,有天注定,有人心計。鍾磬看著宋萬菽,如此下場,他沒有做錯什麼,若偏要說,是執著,宋萬菽太過執著,欲從命運剝離,但失敗了。
山裏夜一來,就冷下了。小木屋裏,三人圍桌而坐。桌上放著有些發黴的餅,算是晚飯。
餘杳不客氣,不嬌氣,咬著餅吃的噎住了。宋萬菽遞碗水給他,眼角滲出笑意。
鍾磬慢條斯理掰著餅,他看的出,宋萬菽對餘杳的好。
“你總讓我想起我妹妹,”宋萬菽道,“可你還可以長大,但她永遠停留在這個年紀了。”
餘杳不愛聽喪氣的話,道:“若不嫌棄,你把我當做妹妹好了。”
宋萬菽指指鍾磬,“你有如此優秀的哥哥,我不及你哥哥萬分之一。”
哥哥?餘杳斜眼,這壞道士肯定背著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怎麼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成了自己的哥哥。鍾磬別過臉,躲過餘杳的視線,掩飾的咳了幾下。
餘杳不拆穿,順著說了下去。
“我哥哥他,外人看來風光無限,其實是娶不到媳婦兒就去當道士了。”
“亂講,”鍾磬憋不住道,“誰說道士就不能結親生子了,隻是禁欲者,修為更厚實,純淨。”
“正是血氣方剛,不信你會禁欲。”餘杳快言快語。
話茬越來越歪,宋萬菽聽的不好意思,佯裝喝水。鍾磬也意識到了,給餘杳遞過去個眼神。
餘杳擺擺手,幹笑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嘛。那哥哥你,就快些尋個媳婦兒,阿杳想嚐嚐當小姑子的滋味。”
“家有悍妹,兄長無妻。”鍾磬綿綿道。
餘杳揮揮拳頭,隔空警告。
宋萬菽生出絲豔羨,濃烈的思念之情湧上心頭。自己和妹妹曾亦如此親昵幸福,那時沒有想過,會有後來的生死之別,陰陽之隔。
萬珠在地下淒冷著,萬菽在世間消磨著。
命運多舛。
就在屋內的三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屋外忽然響起了腳步聲,由遠及近,不慌不忙,踱到門前,停下了。
一種異樣的氣氛散開。餘杳緊張起來,鍾磬高度戒備,宋萬菽看不出有什麼波瀾。
六隻眼睛,齊刷刷盯著屋門。
臨近半夜,孤野山腰,來的會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