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戚醒了沒有?”
舒窈臉色難看地搖了搖頭。
魏雲音命人去找蘇峰來府上,舒窈憋著沒問要幹嘛,她自己卻說了,“我知道個人,興許能把幹戚治好,旁的人我不放心,就讓蘇峰去送。”
幹戚啟程前,魏雲音親自察看了他身上的傷口,包好的傷都沒有潰膿,就是人沒醒。被射穿的心口還泛著幽幽的藍色,但那藍色裏的粉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並未流出血水或是膿水來。
安靜的眉眼落在魏雲音眼底,她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身,手落在那張沉默無言的臉上。濃黑的眉夾起來是無比生動的英氣勃勃,可惜這英氣不該是為了護她一人之身。南楚邊界已定,桑蠻小國已滅,一時之間,無大仗可打,幹戚脾氣易衝動,又有情有義,合該在江湖中逍遙自在,不該被朝堂所綁縛。
蘇峰踏入房中正見著魏雲音凝視著躺在擔架上被被子裹得嚴實的幹戚,她也在床上坐著,顯是被大夫嚴令不得下床。
聽見腳步聲抬起頭,正見蘇峰白豆腐樣的娃娃臉上一抹不好意思的紅,他撇開眼,嘴巴裏模糊不清道,“那日末將誤會了將軍……”
她恍然想起讓蘇峰架起幹戚來,他不肯從命,扯出來一絲笑,“我那時的舉動確實荒誕,但我想著,說出來你們也不會信,心裏又著急,便沒有解釋。如今他還活著就好,你是真正擔心他的性命,是以今日,我將他的性命交托與你。”
蘇峰詫疑地揚眉,魏雲音揮手招進來兩個人,便是兩個暗衛。將鬼醫的事說給他知道,又將打包好的藥物和路上的行李都命人搬上馬車,魏雲音同蘇峰吩咐了兩句,無非是路上要小心一類。
囑托完畢,一時屋內靜得詭異。
她的手停留在幹戚眉間,那幾日雪路難行,她雖陷於混沌之中,不太清醒。卻也幾次感覺到這人用嘴渡水給她,那隻手時不時擔心地搭在她額頭上,朦朧之中她常聽著他說話,也正是那些絮絮叨叨的溫暖,才令她在雪地裏不曾僵硬了身子。
蘇峰正要出聲,就見魏雲音並起了食中二指,貼於唇上。片刻後她眸光晃動,那兩根指頭,就貼上了幹戚的額頭。
她目光決然,此次告別,便是永別。
等上了路,馬車在山坳間搖晃不已,蘇峰望著昏暗馬車裏隱約現出的幹戚堅毅的側臉,仍舊想不通。
為何能夠並肩作戰,同生共死,惺惺相惜,以性命交托彼此的兩個人,卻終究成不了夫妻。
臨走前魏雲音的回答久久盤桓在他腦中,“情之所起,隻是偶然,撞不上,即便朝夕相對的時日再多,也難以激起一時的心動。此事不能強求,強求亦是無用。”
她似乎是說給自己聽,沒有看蘇峰。
☆☆☆
再見到袁勖懷已是五日後,那人蜷縮在一襲青色錦被中,是魏雲音吩咐人送來的。
他的身子蜷著,頭卻高傲地揚起,一動不動地望著頭頂根本投不進多少光來的小窗。似乎維持這樣的姿勢已經很久,他整個人都僵硬了,聽著牢頭的鞭子抽在牢門上也未曾挪動半分。
魏雲音命身後人將燈籠遞過來,白綢子張得圓滾滾的燈籠裏透出來的光也是白的,打在門內,照不到袁勖懷臉上。
隨著手一抖,燈籠的微光晃了晃。
他似乎終於意識到有人來看他了,吃力地轉過頭望去,望清她眉目刹那,袁勖懷露出個笑來。恍恍惚惚就像他吃到了心頭向往的那點兒美味,瞬間的饜足欣喜。
“嗬……”他低笑的聲音如同長滿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魏雲音心頭上。
旋即袁勖懷扭過臉去,執拗而機械地繼續抬頭看頭頂那個小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