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著什麼,但還能有什麼,無非是先帝的骸骨,華麗無比的金絲楠木或是水晶棺材,數以萬計的陪葬品。一使勁掙脫韶容的手,她站在門口不肯進去。
韶容又一次拉住她的手,噙著溫和的笑,“不想見見你娘?”
她娘……
一個愣怔之下,不防被韶容拉著就往皇陵內走。季王是死在洪水之中,她拚盡全力救起女兒和丈夫,卻沒能救起她自己。浮木折斷那刻,她聽見虛弱的父親驚聲慘叫,她放聲大哭,緊緊拉著父親的衣擺,差點踏入滾滾洪水中的男人,才猛回過神,把幼女抱在懷中渾身顫栗。
至今魏雲音仍然記得,她英明神武的母親,躺在地上不會動。那雙力敵千鈞的手,連動動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垂在地上,仍由螞蟻在上麵爬來爬去。
屍身在院中停了許多天,爹不肯讓娘入土為安。最後快要有難聞的氣味散發出來,父親才似乎不忍,親手挖了個大坑。
他沒有幾個銀子,就把身上唯一一件金飾當賣。
幾天幾夜沒有吃飯,他連鋤頭都舉不起來,起初一個人挖,一言不發的父親讓魏雲音覺得害怕,後來她也挖。
土坑挖成,兩個人的指縫裏都是血。
魏雲音覺得很疼,卻沒有膽量讓父親呼呼。
她分明記得,娘入土為安的那天,還是下著雨的,墓地離家不遠,爹不舍得讓娘住得太遠,說住遠了走回來太辛苦。
眼下呈現的,是金碧輝煌高棚華蓋的皇陵。四壁浮雕精致,二人都無心欣賞,韶容緊拉著她的手,整座陵寢十分靜謐,唯一的響聲是魏雲音身上的鎧甲摩攃發出。
石梯之下,並排安放的兩具棺材裏,同樣躺著穿金戴玉的森森白骨。
青鸞於飛牡丹環伺的盛裝之下,自是先帝。
而另一具屍骨,手中抱著柄寶劍,劍鞘同劍穗十分眼熟,是魏雲音自小就抓在掌中把玩的物事,穗子打得精美,是她爹的手藝。爹爹要是睡著,娘在院中練完劍,總無意識摸著那道劍穗,遇上她滴溜溜轉的眼珠好奇的看,娘就會把穗子塞在她的手中,逗著她,“好看嗎,你爹很厲害吧?”
記憶裏的小孩不住拉扯。
練完劍滿身大汗的女人就嚷嚷著不行要去洗澡,嘴巴裏哄她,“好吧再給你玩會兒,但隻能玩一會兒。想要的話得等你長大,找個美人配寶劍……”
這時候她爹從屋裏出來。
兩個大人的眼神一交彙,再沒人去管她手裏還捏著劍穗,她娘索性把劍都扔給她,拉著爹爹就沒影兒了。
白骨本是森冷可怕,魏雲音卻忍不住伸出手,觸到透明的棺蓋才回過神。皮肉早已歸於塵土,細細看來肢體骨節也有扭曲之處。
“你娘是幾年前遷入的。”
因為是後來遷入,白骨重新擺放,有細微的扭曲也是該當。
“爹爹不知道此事。”不是問句,若是她爹知道,定不會答允將娘遷回。
“嗯。”韶容應聲,“父皇的命令,從寧水村遷回,雖沒有正大光明恢複季王的封號,但總算她是以親王之禮入葬,同母妃葬在一處,算彌補母妃彌留之際未能再見姨娘一麵。”
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一聲,世上怎有這樣如人意的命。還是男妃的烈帝想要帝位,正得先帝癡戀,拱手奉上河山。登位後想要廢棄西陌女尊男卑的祖製,上天就給烈帝安排了個母家勢力強大的皇後,讓他有擺脫遁入後宮的先帝掌控的本錢。他想要季王獲罪,季王身邊正好埋著個隨時可以發作的滅門之禍,隻等他命人去查。等到季王非死不可,他派出的殺手還沒出手,季王已經死於天災,不費吹灰之力,烈帝就獲得了他想要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