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做,主意是我出的,事兒都是我去辦的,要說不對也是我的不對。她已年滿八十九,本就沒幾年天倫,既是自己選了這條路,想是打定主意要抱孫家榮華。我隻想說一句,請皇上善待孫家,孫家於你有恩,但不得不清除。否則這皇位的來路,早晚會露出破綻。此事攸關你是否能一世安穩地坐在那位子上,你讓我去辦的事,我辦了,也理解和認同。虧欠孫家的,隻能在將來慢慢彌補……”她的話越說越慢,直至中斷。
“若天要責罰,都應在朕身上。”韶容沉聲道,將魏雲音的手抓在掌中,用力握著。
魏雲音一哂,“身後的事情,等到了黃泉路再說吧,活著一日,就有一日的事兒要做。這不,回去我還得洗衣服。”
“下人都留在院子裏了,你身邊幾十個人伺候著,還沒人洗衣服?”
“我自己做慣了,不用麻煩別人,等戰馬一到,就要發兵,又不能帶著丫鬟下人的上路,不如早點習慣的好。”
燭光微微晃動,魏雲音忽然站起身,看稀奇似的四下打量一番,又踱著方步,在室內看了一轉,才說,“也不比京城差,讓我看,這地方比皇宮雖小些,卻更有古意。”
韶容笑,“來日就把這座行宮賞給你了又如何?”
“行宮都能賞人的,當皇帝了一點皇帝的樣子都沒有。”魏雲音嘴上這麼說,心裏卻知道韶容最上心的無非便是她了,不僅因為她的功勞,更因為他們是彼此真正可以依靠的親人,一時間心內感慨,說不出話來,隻盯著韶容看。韶容五官眉目清俊非常,隻不過也比當年魏雲音初初如今見到的少年郎老了些,那老態是刻印在眼中而不是眉梢的。
她的手輕輕搭著韶容的手,彼此細細摸索了會兒,魏雲音手上的繭子比韶容的還厚,肌膚摩攃間帶起朦朧的熱意。
“表哥老了。”
韶容失笑,“你還年輕。”
“我自然是永遠都比你年輕的。”魏雲音難得頑皮一笑,將韶容的手放開,從懷中摸出來圖紙給他,韶容眸中閃動,聽見她說。
“這是國璽的圖樣,你要收著也好,要毀去也罷。孫家老太給你刻了一枚新詔印,承應天命登基之後,先帝的詔印本也用不上了。”
韶容拿在手裏掂量,半晌後方徐徐看向魏雲音,問她,“你認為我該怎麼辦?”
“隨你。”她無所謂道,又從懷裏摸出被揉得皺巴巴的聖旨來,將其展開之後,韶容張了張嘴,半天才道——
“傳位詔書?”
魏雲音輕一點頭,走到一邊去將絹布靠近燈火,火光起初輕緩其後猛烈地將聖旨吞噬成灰,直到火光快燒到手指,魏雲音才將其放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它寂滅成永遠不複存在的秘密,才呼出一口氣道,“韶武想要的就是這個,不過——”她聲停頓,抬起頭來看韶容,一字一頓道,“從今日起,你是名正言順的皇帝了。咱們打回進城去,我要殺了韶武報仇,你不許攔著我。這事讓我親手來,待兵臨城下,我要親口聽他認罪伏誅。”
韶容看著地上的灰燼久久沒說話,他的雙肩塌了下去,嘴角略略彎起,“自然。”
魏雲音見他略帶勉強,隻道他是仍然顧念兄弟情的,挪過身去與他並排坐在榻上,她誠摯地盯著韶容看,直看得韶容問,“怎麼了?”
“韶武想要你的命,到了這份上,你們已經再無回還的可能,他也殺了你的父皇。”
韶容眼下烏青,嘴唇微微抖動道,“我知道,大哥是咎由自取。”
魏雲音鬆了口氣,在韶容肩頭拍了兩下,就起身告辭走出宮室。
出門時回頭見韶容還在發呆,她不作聲地從屋門閃身出去,抱著臂行走在空寂的行宮之中,沒一會兒到了宮門口登記進出,侍衛將她的馬牽過來,她牽著馬沒走兩步,就看見街道一旁有人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