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讓柯西心頭有愧,他保了景行,景行又是個細作。她爹在他眼皮子底下死的,雖是無可奈何,柯西也未曾多表示過什麼,但現在效忠韶容,聽憑他們的吩咐,多半是愧疚使然。
魏雲音覺得柯西這人很奇怪,說他複雜,他做的一切又都合乎情理,不過是個有血性重情重義的漢子,說他單純,他不說話的時候,卻誰都看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麼。
像是發覺魏雲音在看他,柯西便也轉過頭去,與她碰了碰酒碗。
魏雲音莞爾,手一抬,喝幹了碗裏的酒。
放下時柯西的酒碗也已空了。
當陸翊喝得有點說起胡話來,魏雲音找了兩個丫鬟來把他送進廂房,心頭感歎,宅子大就是好,還是有銀子最好。人卻不必多,朋友有二三,可以聚在一起喝喝酒說說心裏話,人生又複何求。
她噯出一口氣,搖搖晃晃地往後院走,柯西跟在她後頭,在她一歪身的時候扶了把,魏雲音一甩手,笑道,“我沒醉。”
柯西便即鬆手。
回到屋裏又找人過來伺候著沐浴才上的床,她翻來覆去有些睡不著,一忽兒想著回京城會在何種情形下與袁勖懷相見,一忽兒又想著韶武可恨的臉,一忽兒又覺得看見了她爹,她爹總是眉眼淡淡的,說話聲猶如一灣清涼的泉水,那樣的人,卻也死了。
她翻了個身睡去,眼角溢出的眼淚將臉打得濕透,人卻已經沉入夢境中迷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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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通州戰馬分三波陸陸續續抵達青州,戰馬近青州時,黃塵漫天,站在青州城門上還以為是有兵圍攻青州,雷動的馬蹄聲讓青州城中的老小百姓都出來看,又都不敢作聲地退回屋裏。
六地征來的兵都是新兵,分派給氏族中原帶過兵的去操練。
二月二十二,青州大點兵,祭天發兵之日,韶容一身袞服,在西華行宮擺酒相送,繁複蜿蜒的花藤纏著白瓷胎,他親手替魏雲音斟酒送行。
魏雲音接過酒來,抬頭望了望無窮的宮宇,目光回落到韶容身上。
“旗開得勝。”韶容言簡意賅。
魏雲音嘴角略彎了彎,將酒一飲而盡。這酒是離別的酒,是好酒,也是苦酒。
青鸞旗被風鼓動,振振欲飛。上馬出城,青州的百姓夾道跪著,她穩坐在馬上,隨戰馬晃動,恍恍惚惚像是從西陌京城出征,也是這樣的情景。而物是人非。
從青州出發後,大軍分為三路,魏雲音的兵直取京城,蘇峰、關陸、陸翊各取道自南方散入東西方向,自南線最近的城鎮開始攻城。起初十分順利,到三月末便攻下南線與江州臨近的五城,到四月,戰線膠著。
開戰後,京城將地方布防撤回北方,導致南線脆弱,一擊即潰。而魏雲音取中線,自西南取道入京卻行軍緩慢。四月中旬,大軍在安和停駐,安和縣令於三日前便派人接應,一路上此景也見得多了,百姓不想打仗,且都是西陌人,隻要有一口飯食,無論來的是哪邊的人,能不打是最好。魏雲音早年也目睹過許多流離之景,但凡真是投誠,也不為難。
當晚進了安和縣,與縣令接洽之後,吩咐縣衙準備文書公告,宣布該地歸順,就算完事。
魏雲音派了個小將去辦事,吩咐大軍紮營在安和縣城外,她坐在帳中,兩條腿自在地叉開,伏在案上。
帳子裏牛油蠟燭燒得旺,照在箋紙上明晃晃的。
她提筆寫下——
“勖懷我夫……”
然後便發愁地咬起筆杆來,寫什麼好呢,又磨磨唧唧在桌子上蹭來蹭去。她心裏是想說點什麼肉麻話,反正這信也送不到袁勖懷手上,要真能送到他手上,她也不會提筆就寫我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