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頓時一噎:“你說什麼?那確實是他的字跡……”她立刻警惕起來:“事到如今,你不要狡辯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麼?還是死心吧,這種蛇毒沒有解藥。”
“你這個毒婦!”慕容成掙紮著站起來,扯住德妃的頭發,按著她的腦袋便要往水裏壓。
德妃不甘示弱,用鋒利的指甲去戳慕容成的眼睛。他們如街頭潑婦一般打成一團,真是好不熱鬧,混戰中,德妃尖叫著哭道:“你怎麼還不去死?!”
慕容成的動作忽然頓住。
“是啊,到了這個時候,我怎麼還是什麼異樣的感覺都沒有?”
德妃愣愣地看了他一會,隨即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我。
被忽略了許久,我早已經施施然地爬上了岸。盤在大理石的方磚上,我萬分坦然地接受他們二人目光的洗禮,同時無比淡定地回望過去。
雖說原身是龍,但我此時確實、毫無疑問、千真萬確是一條普普通通的無毒蛇……可惜他們打得熱火朝天未曾注意,這又怪得了誰呢?
“怎麼可能……”眼中一瞬間閃過驚恐,德妃跌倒在水中,一張臉上盡皆失了血色,嘴角還有一些淤青,看上去無比狼狽:“分明該是黑王蛇的!”
她的計劃原本並不周密,卻勝在一處,僅此一處,就能彌補所有的錯漏。德妃是慕容成最寵愛的妃子,慕容成一死,把持內宮的就是她,到時推出個把替死鬼,此事便算是了了,畢竟如今災民圍城、天災不斷,這樣的非常時刻,旁人很難有餘裕去仔細調查慕容成的死因。
但這些是建立在慕容成必死的基礎上的,現在無端半路殺出個我,她苦心積慮的籌謀便算是廢了,這場頗有意思的好戲也隻能落幕。
慕容成唇邊帶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即便你久居深宮,未曾見過這些畜生,難道連顏色都分辨不出來了麼?看來有人不想我死,卻希望你死無葬身之地。”
德妃低頭沉默片刻,眼神卻忽然凶狠起來,像是一隻拚了命也要護住幼崽的母獸。她轉身邁上石階,一把掃掉茶幾上的東西。茶壺掉落在地,碎片四濺,清脆的響聲在空蕩的房間中回響,紅色的荔枝彈跳幾下,落入碧色池水中,像是一抹刺目的血痕,緩緩沉到水底。
慕容成的臉上被瓷片劃出一道紅線,他摸了一把,望著手上的那點血色,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射出來:“你瘋了嗎?”
“從前不明白皇後為什麼厭惡你,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德妃頹然笑了一聲:“不錯,我是瘋了,從知道你抓了幸兒關進密室,砍掉他三根手指的時候我就瘋了。”
慕容成臉色一緊,壓低了聲音道:“你說什麼?”
德妃卻放棄了一般不再理會他,隻兀自走到牆邊,繞著屋子在牆壁上尋找什麼東西似地一點一點摸過去,一邊不管不顧地高聲喊起來:“幸兒,我的幸兒,你在哪裏?母妃在這裏,我來救你了。你若聽到,便應我一聲!”
屋外終於有人發現不對,蒼學的聲音傳來:“主上,德妃娘娘?裏麵可有什麼不妥?”
“無事,沒我傳喚不要進來。”慕容成一臉陰霾地說完這句話,便出水給自己披上一件外套,隨後怒斥道:“不要鬧了,究竟是誰說我抓了幸兒的?”
搜尋無果,德妃驀然回頭冷笑道:“是幸兒自己!他將一張紙片偷偷夾帶在了你的身上,我替你更衣之時才發現了,否則至今仍然蒙在鼓裏。我便覺得奇怪,為何你極少讓人進這個房間,原來就是為了藏著我的幸兒,方便隨意拷打他。”
“你……我倒沒有想到,你竟然蠢成這個樣子。”慕容成氣極反笑:“我怎麼可能對幸兒動手?好,既然如此,我就索性讓你看個明白。”
他快步走到池邊,抓住一個石雕的蓮花瓣重重一扭,中間的蓮蓬頓時升高,慕容成在蓮子上按了數下,他們的對麵就有一道門隨之悄無聲息地滑開。
一股詭異的涼意順著脊骨竄了上來,過於強烈的光線讓我眯了下眼睛。再抬頭望去,一盞青銅人俑燈立在門旁,燈火輝煌,濃重的黑暗卻在密室深處徘徊不去,光與暗分隔的地方,巨大的琉璃瓶帶著瑩瑩幽光顯露出來,有一張蒼白枯槁的臉憑空懸浮在其中,緩緩側轉過來,在那瞬間一切仿佛氤氳成模糊的色塊,黑色的煙霧拔地而起,無數的冤魂膨脹蠕動著衝向門外,鋪天蓋地地撞在無形的屏障上,汙泥一般滴落飛濺。
在德妃刺耳的驚呼聲和惡鬼無窮無盡的叫囂聲中,那張臉上浮現出一個幽深而空洞的笑容。
他望向我們的方向,溫和而妖異地笑著,輕聲緩緩開口道:“你沒能殺了他,真是沒用啊,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