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的天柱損毀,西南處不穩,遲早累及其他的地方。而父神那時想到的辦法,便是消減天柱的負擔,避免大陸傾斜,延緩地震的到來。東陸獨立於其他地方,唯有一道狹窄的通道相連,其上居住的又是羸弱的人族,正是最好的選擇。
父神駕崩後,正是因為不想舍棄東陸與居住其上的幾千萬人族,帝晨才會封鎖了消息,隨後投入歸墟,以己身暫時鎮住天柱。
以往他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執著茶盞的手頓了頓:“若非顓頊,事情不會發展到今天的地步。帝晨,這從來不是你的錯。”
帝晨笑笑,轉移了話題:“我聽說青丘多了不少沒尾巴的小狐狸?”
我回答:“是。”
“這就是你想的辦法?”帝晨掩唇思考道:“父神禁止妖族與神族進入東陸,其實不是怕他們侵擾人族,恰恰相反,父神是在保護他們。天柱不穩的消息不能傳出去,否則會引起恐慌,父神隻有先用這種辦法,才能防止東陸崩塌時有妖族和神族被牽連。可你一上任,便默許甚至鼓勵二族打破這條禁令,青丘的狐族居然還生出了許多混血的後代……”
“確實如此,畢竟以我之見,天柱不穩的事是瞞不了多久的。屆時憑我一人,或許不能阻止二族毀了東陸。”
我淡然回答道:“當初父神毫不猶豫地打算犧牲東陸,便是因為自上古以來,人族和其他二族就沒有多少牽連。因為不能修煉,人族毫無反抗的力量,在是否毀去東陸一事上自然也不會有多少發言權。我需要同盟,就隻能在妖族和神族之中尋找,而唯有利益,才是最大的保證。所以這些年,我便索性任由二族在東陸發展勢力。”
帝晨直直地看著我,片刻後垂下眼睫輕笑道:“也就是說,你果然未曾想到真正穩住天柱的辦法。”
一瞬間的訝異過後,我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來:“不錯。”
“你沒能做到我托付給你的事。”帝晨直直地看向我,臉上仍舊帶著輕風一樣的笑意,溫聲道:“帝鴻,你還記得那件事麼?”
我微微怔愣,隨即皺起眉頭道:“早已經忘了。”
“可我分明還未曾說過是什麼事……”
帝晨搖了搖頭,笑道:“那年我們生辰,你卻被父神派出去剿滅鑿齒一族,回來的路上被上千妖族圍攻,差點重傷身亡。因自覺時日無多,擔憂自己百年之後你會與我爭奪帝位,父神那時,是真的想要你的性命的。你被關在禁閉室裏,我持劍守在房門外,足足過去百年,才逼得他改變了主意。”
手中的茶杯炸裂,熱水順著指縫流下,我卻渾然未覺,隻勾唇問道:“帝晨,有些事,我說忘了,那便是忘了。”
氣氛靜謐卻又暗潮洶湧。
帝晨眼中滑過一道晦澀的情緒,偏頭望向清晰遙遠的天空,在極高處,那蔚藍的顏色仿佛被金黃的日光稀釋,呈現出軟玉般的色澤,像是籠著一層青白霧靄,有著一種不切實際的虛幻感。
他道:“今日舊事重提,隻是因為有一件事需要告訴你。你心性不穩,父神臨死前,仍舊記掛著此事。未免你日後揭起反旗,他留給了我一個術法,雖然隻能用上一次,但也足夠了。”
帝晨話中隱隱有殺機。浮遊身上現出蓬勃的怒氣,瞬時抽出一把匕首,反手橫在他的頸前。冷氣自脊背而上,一點點蠶食著我的思緒,我麵無表情地望著帝晨,看似冷靜漠然,其實卻是不知該作何反應:“帝晨,你想做什麼?”
“你早該猜到了,隻是不願意去想而已。”帝晨淺笑低語:“我站在顓頊這一邊。帝鴻,你讓我覺得失望。父神是對的,你活著,對誰其實都沒有好處。”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沒有半點的波動。我端詳了他許久,隨即取過他身前的茶水,連同著不曾說出口的話一飲而盡,重新露出無所謂的神情,起身笑了笑道:“可惜我如今卻不想死了,天下人的想法與我何幹?我若是死了,誰來替我養著浮遊?”
帝晨卻道:“帝鴻,兩個同樣寒冷的人靠在一起取暖,未必就有多麼深的感情。”
“這事恐怕不由你說了算。”我挑起眉梢,側頭對浮遊道:“我們走。”
“你們走不了了。”帝晨輕輕地歎了口氣,開口道:“還沒有發現麼,法術早就已經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