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對他大打出手已經算是很給麵子了。

沒有理會對方不友好的注目,跡部在坐下來後心態閑逸地開始觀察四周的環境。之前還停留在外跟人聊著天的人現在都差不多依次就坐了,十幾號人擠在對麵的兩段回廊之內,位置並不寬宥,但看他們的神色,似乎也根本不在乎這點小小的問題。

跡部注意到有人的目光一直若有若無地往他的身上掃,但隻要男生將視線轉過去,那些人就紛紛移開了目光。這種偷偷摸摸地行為讓跡部有些不爽,男生不由得抬起手來按向自己的胸口,隔著厚實的衣料,那塊石頭依然存在感十足,壓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堅硬而冰冷的感覺。

和一般的飾品不一樣,不管戴在身上多久,那石質的掛墜依然冰冷如初,雖然直到現在為止都不太習慣,但不過就是這麼一天的功夫……想到這裏,男生歎了口氣,最終還是壓下了心中的不爽。

雖說日本二月的時候是全年中最冷的月份,但勝在今天空氣幹燥,陽光也很充足,更別說回廊上坐席邊還擺放著暖爐,就算跪坐在這種半公開的場合內,也並不顯得寒冷。很快還有人過來放下了回廊上懸掛的竹簾,這一層阻隔讓回廊內越發溫暖起來,也順帶隔開了對麵那依然頻頻投向這邊的、讓跡部覺得厭惡的審視眼神。

沒過幾分鍾,場內突然響起了悠長的鍾鳴之聲,伴著這聲音,有兩個人影從鳥居之中走了出來。

那是海瑟和京極流奈,她們兩人都穿著紅白色的巫女服飾,一前一後,順著參道一路走到那圓型的巨大石板之上。跡部眯著眼睛仔細地打量起了那兩人,海瑟看起來神態非常輕鬆,而流奈……

跡部突然意識到,她看起來很不對勁。

流奈的皮膚很白,而且保養得當,完全對得起“瑩白如玉”這樣的讚譽之詞。但這一刻出現在跡部視線中的女生,卻跟他記憶中完全不一樣——她的臉色蒼白,甚至比一周之前他們最後一次見麵時還要白上不少。那種非自然的白皙無法展現出任何的美感,隻能讓跡部覺得……要不是她緊張過頭,要不就是她的身體狀況差到極致。

考慮到現在這個場合,不論是任何一種狀況都不應該出現才對!

在兩人走過跡部所在位置的時候,海瑟仿佛不經意般地微微偏頭,朝跡部的方向揚起了嘴角。這小小的動作中卻傳達出了一股極為精確的意味,女生看起來非常自信,似乎根本沒把自己的對手放在眼裏。

而就在這同一瞬間,跡部察覺到不遠處的京極夫人,重重地哼了一聲。

姿態凶惡的母親和不在狀態的女兒,看起來海瑟的得勝的結果幾乎是板上釘釘啊。跡部想到這裏不由得也衝海瑟遙遙一笑,雖然因為竹簾的阻隔對方並不一定看得到這個笑容……不過管他呢,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四野裏一片詭異的靜寂,空曠的場地內隻有兩人腳步摩攃地麵時產生的沙沙聲響,等兩人終於走上圓形石板並分開站在兩邊之後,從神台的另一側走上來一個穿著深色長袍的男人——是京極正一。

男人幾步踏上神台,他站在海瑟和流奈之間正中的那條線,三人的位置正好在石板上構成了一個標準的等邊三角形。

“報上你們的姓名。”男人的聲音帶著一股如同金屬般的鏗然。

“吾之名,京極石楠。”

“吾之名,京極流奈。”

就算知道海瑟在這一刻一定會用上那個名字,但真當跡部聽到她這麼說的時候,男生的心中還是萌發出了一種陌生的感覺。不過這感覺隻持續了一瞬,因為在下一刻,京極正一就猛然揚起手來,用一種跡部完全不能理解的語言,拉長語音吟詠起來。

那些陌生的音節聽起來卻好像帶著一種勾魂奪魄的魔力,明明隻是幾段相似的內容在反反複複,明明是根本聽不懂的不知名語言,跡部卻覺得自己全部的心神都被那聲音牢牢地吸引住了。那是一張由言語織就的羅網,它以京極正一為中心徐徐張開,似乎要將所有人都死死包裹其中。

在這一瞬間,跡部條件反射般地伸手,死死拽緊了自己胸`前的衣物。那包含力量的石頭在一刻顯得愈發硌手而冰冷,隱隱傳出的不適感讓跡部的心緒稍微清醒了幾分。

就在後一瞬,他感覺到腳下的地麵爆發出了一陣微弱的抖動,而震動仿佛源自地底深處,然後不斷加深,不斷變得越發強烈。正當這震動達到頂峰的時候,跡部突然聽到神台正中傳來一陣石頭碎裂開來的沉悶聲響。

然後,在神台的正中,在被翻湧而出的碎石瓦礫所包裹的石柱之下,突然緩緩爬升出如同“氣”一般的白色回旋。那四散溢出的白霧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半空中扭動,回旋,四散溢開又重聚收攏,直至最後在石柱頂端形成了一個泛著白光的模糊形體。

跡部聽到京極正一低聲說了什麼,隔得太遠,對方的話語並不真切,但跡部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血”這個字。

接著,他看到海瑟和流奈雙雙從寬大的袖子中拿出了一把看起來像是短刀的東西——流奈的暫且不說,海瑟握在手中的,分明是上回他還回去的那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