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這話時眉心微蹙,仿佛想到些什麼,整個人都顯得孤單。

我不懂,不懂他的話更不懂他的心,可是我希望可以盡我所能,擦掉他滿身的疲憊。

先生你可知,你是睥睨天下的聖人啊,本該是驕傲自信的,這般看破世俗的倦怠,又怎麼能在你眼中出現呢?

腦海中一劃而過的是那日琅邪山河畔那得意地念著“願者上鉤”的不羈少年,仿佛整個世界的陽光都墜在了他的眼窩裏。

先生,那才該是你啊!

這麼些年,你究竟遇到了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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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三 ...

那夜,月華森然,黛黑的天空,竟是一顆星子也看不見。

先生依是白衣綸巾,他輕搖手中的羽扇,氣質空靈遺世,眉宇間的倦怠卻更深了幾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阿喬,隨我上山。”

上山……在這樣的夜晚?

我怕黑怕暗,總覺得那隱晦的角落仿佛深海中黑色的漩渦,帶著致命的危險,一旦置身其中,便是萬劫不複。

陰霾的叢林在孤單的月色下張展出黑色的影子,猙獰著要向我撲過來。我聽見林風吹過,樹葉摩攃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心下駭然,我小心地攥了攥先生的衣擺,他轉身詫異的望著我,隨即便是釋然的笑。

“阿喬,你怕黑,是麼?”

見我不言語,他便將我的右手輕輕握在手中,扣得緊緊的,“這樣可好些了?”

微涼的體溫順著相觸的指尖一直傳到心窩裏,羞得我垂下眼眸,卻又不甘不願,悄悄抬起眼角偷看他。

眼前的男子眉似遠山目若秋水,借著燈籠橘黃色的光芒,更顯得空蒙絕塵,隻是眉間鎖著的那份疲憊與憂愁,仿佛濃稠的湯藥,苦的讓人不知所措。

一瞬間,我不禁淚水盈眶,我想就這樣抱住他,為他擦去眉心經久不散的陰邑。

莫名的情愫在心中蕩漾,仿佛種子般叫囂著欲破土而出。

卻終究無可奈何。

山巔,期期艾艾的夜風穿過樹林,帶來一陣咆哮而至的風濤,今天的夜,幽暗異常。

先生迎風而立,寬大的衣袍被凜冽的山風卷起,翩然間幾欲飛天而去。

我忽然感覺,先生比我,更似仙靈。

先生將隨身的燈籠點起,微燭之光泛濫在宮燈的玲瓏八麵上,清晰地現出張張空靈的美人圖來,上麵的女子或顰或笑,回風舞雪,抑或撚梅輕嗅,襯著額心一點菱花水印,更顯妖嬈嫵媚,絕色傾城。

紙燈籠飄飄搖搖,竟然升上空中,絕塵而去。

燈籠居然可以飛在空中?!像鳥像蝶像紙鳶一般飛在空中?!

莫不是修煉千年也化成了精怪,我當真驚訝了。

“這燈籠是我做出來的,為著一個約定……”先生望著遠處深沉的蒼穹,仿佛陷入了深深地追憶。